潜邸(267)

“但请殿下赐教。”

“她从不关心我觉得谁漂亮或者疼爱谁。”

“那,那奴家也这样。”

“嗯。”

“奴家这样了,殿下会更喜欢吗?”

“不喜欢。”

美人哑然失语,果然不敢再恃宠生娇。其实女孩子缠着心爱的男人问谁漂亮这个问题……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惜碰到一个不解风情的,只能算她倒霉。

此时的戴笙已经顺利的入京,来到郊外的一所别院。

戴新月总算不再与他争吵,气色略略灰败,在两名体格魁梧的丫鬟“伺候”下悻悻然的与他错身而过。自从五天前,她就再也未喊过他一声哥哥。

戴笙漠然攥住她胳膊,将她扯到面前,“月娘,别这样对我。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太子殿下是咱们一家的恩人。他于微末之时救过我性命。爹娘之所以在族中占有大额的股份,亦是因为他的援手。这才有了后来的戴记商行。不然你以为咱们家凭什么在马场杀出一番天地?

我知道你感激郡王。没错,郡王确实对我们有恩,但这不过是一个位高权重亲戚的举手之劳。倘若无亲无故,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况且媛表妹本就是太子的掌寝。是章皇后,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

“你够了!”戴新月猛然推开他,“不要再为自己的背叛找借口。不管你说的多好听,我也只相信自己的看到的听到的。郡王待咱们不薄,别说倘若不是亲戚这种话。倘若不是亲戚人家当然不会理你,又凭什么理你?郡王殿下待媛表妹如珠似宝,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瞎子都看得出他们有感情。你这是在害媛表妹啊!”

说到伤心失望之处,戴新月双目微红,渐渐泛上了水光,攥紧了的拳头终于抬起来,狠狠捶在戴笙胸口,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章蓉蓉,对戴笙喊道,“她是郡王的亲表妹,身份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你真真是色胆包天,竟敢把她也劫了过来。”但是一个章蓉蓉,并不足以令戴新月如此激动,她恨得的是哥哥这么做,分明就是要坑汤媛啊!

戴笙冷笑,“这样岂不更好。正好检验一下,在郡王心里,媛表妹和章蓉蓉,哪个更重要。”

然而不管哪个最重要,汤媛都撇清不了干系。因为欺负章蓉蓉的人是她亲表哥。戴新月泪如雨下,“戴笙,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除了权利和算计,你的脑子里可还有一丝亲情?”

戴笙并不是亲妹妹眼泪的对手,很快就举手投降。

戴新月飞快的抹了把眼泪,对押着章蓉蓉的人丫鬟,狠狠道,“把章姑娘送到我房间。”不管如何,她也不能让戴笙得了章蓉蓉的身子。

丫鬟们闻言,顿了顿,惊惶的看向戴笙,并不敢立刻应下。

戴笙气的个面色乌黑,却到底是妥协了,甩袖愤愤然立场。

那边厢的章蓉蓉总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并非摆小姐谱儿的好时候,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朝戴新月的方向追去。

“戴姑娘,谢谢你。”她娇娇怜怜的声音含着哽咽,“有我在,表给和表嫂定然不会误会你的。”

所以,你可要对我好一些。

戴新月闻言看向她,“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莫要给别人添麻烦。”

姓戴的女子并不傻,对章蓉蓉也没有太多的好感,甚至很可能早就知晓她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施以援手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章蓉蓉并不以为意,只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点着头,满目凄惶。

这日深夜,戴笙隐秘的前去拜见贺缄,少不得要被斥责一通。

在这同样的暗夜,太医院也炸开了锅,六殿下贺纯与和熙公主同时染上了天花。听闻如此噩耗,章皇后终于体力不支,病倒在了偏殿。

翌日,贺纯与和熙就被完全的隔离。若非章皇后还留有两分体面,这对龙凤胎早就被人抬去了专门的隔离所。

天花乃大康最为凶险的疾病之一,发病迅速,传染速度极快。为了以防万一,整座景仁宫都被封锁了,外面的人不敢进,里面的人出不去。出不去的人登时都傻了眼,谁甘心在这种鬼地方等死?当绝望膨胀到了一定的程度,怨念和胆量也就会越来越大。

短短不过一日的光景,景仁宫就变成了一座萧条的墓穴。主子身边的倒还好说,那些二三等的宫人则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于是该当值的人不当值,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恨不能都缩到一处关起门来才好。

这等惫懒刁奴,放在从前,绝对逃不过宫正司的处罚。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章皇后照顾那双生的龙凤胎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能力御下。她将龙凤胎安排在盛泽馆,每日与高玲玉、小德子还有端兰,寸步不离的守候病儿床前。

一开始,小厨房的人还能按时送药,到后来,虽然也按时,却是绝不肯靠近半分,只将汤碗丢在台阶上,便捂着口鼻潜逃。

太医奉太子之命前来看诊,只见满目荒凉,再看章皇后,更是吓了一跳。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骨瘦如柴,几乎脱了形的哀伤妇人曾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绝色佳人。病床上蜷在两个被窝的龙凤胎,头挨着头,满脸通红,高烧不醒。掀开衣服,胸口分布了一片小红点。

回去之后,太医立即以汤药沐浴,并命人沿着景仁宫周围撒生石灰。

京城有好事者在背后唏嘘,“天花非同小可。娇生惯养的龙凤胎恐怕很难熬过三日。听说章皇后的身子也被掏空了,瘦的严重脱形。倘若龙凤胎熬不住,她肯定也撑不下去。如此一来,怀平郡王可就真真是完了,唉。”

父皇前脚驾崩,母后和弟弟妹妹后脚就遭了秧,天下间再没有比怀平郡王更落魄的人了。

最后一批观望的墙头草们,终于下定决心选择站队太子。

而那些坚持到最后的人,都将被怀平郡王铭记于心。

入夜以后,景仁宫安静的如同一口棺材。附近的值房,羽林卫已然数日未曾前来巡逻,他们撤到了离此更远一些的地方值夜。

盛泽馆内,原该烛火通明的园子黑漆漆的,连个管烛火的下人都没有,也不知躲到了何处犄角旮旯。

贺纶踏着无边的黑暗,疾步迈入了盛泽馆。

冯鑫的动作更快,与高玲玉匆匆交换了一个眼神,俯身抱起龙凤胎。他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要在一刻钟内离开巨大的紫禁城,不可谓不是一种挑战。他离去的时候只对贺纶点头致意,连说句话都来不及。

章皇后从碧纱橱中冲了出来,抱住贺纶无声的落泪。除了憔悴些许,她的肌肤依然白皙,比同龄人娇嫩许多,却并不似太医传言的痨病鬼模样。

但在场之人中,确实有个瘦脱了形的“章皇后”。只见此人双目精光四射,神情肃穆而僵硬,面对贺纶,立时垂眸拱手道,“属下参见郡王。”

标准的辽东老爷们嗓门。

他只需有七成像章皇后便可,剩下的全凭自由发挥,越消瘦憔悴就越逼真。而那些宫人,只想着逃命,谁还有心情注意章皇后的细节。别说注意了,连靠近一步都不敢。

贺纶点点头,“这回全靠你了,虚宿。”

“殿下放心,属下必将不负重托。”此人便是擅长口技的白骨精虚宿。这世间就没有他模仿不了的声音。他亦是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星宿。

贺纶微微颔首,转而用力扶住章皇后双肩,“母后,快把衣服换上,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我们走了你该怎么办?”章皇后犹豫不决,“这种事至多隐瞒三天,三天后太医说不定又会前来问诊。”

贺缄断然不会在登基前落下苛待亲人的恶名,少不得要做些面子功夫,尽不尽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派遣了太医。一旦发现龙凤胎失踪,必然要拿贺纶试问。而先帝的法场还未结束,倘若贺纶中途逃回辽东,必将为天下人耻笑。

“算算日子,也就还差十二天。以虚宿的能力,足以应付。”贺纶安抚道,“只要你们好好的,我不管如何都有办法脱身。母后,阿蜜快十个月了,长得特别像我。见到她,您一定会喜欢的。”

章皇后掩面痛哭,还想挣扎,却又怕耽误了老五,只能按下所有的担忧,前去更衣,携着心爱的龙凤胎逃往浙江,然后乘船在黑余港登上了辽东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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