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挑事的是谭振兴,以刘明章秀才的身份,告到县衙谭振兴是免不了要蹲牢房的,谭盛礼脸上波澜不惊,连个眼神都没甩给刘明章,“振兴,回家了。”
还在抹泪的谭振兴:“……”他被揍得这么惨,就这么算了?
看谭辰清和谭佩玉转身走人,他也顾不得疼了,爬起身,屁颠屁颠地追上两人,待出院门后,猛地想起什么,捂着嘴提醒谭辰清,“父亲,长姐的衣物没拿。”
“不要了。”
谭振兴揉了揉疼得僵硬的颧骨,又说,“还有铜板。”
“不要了。”
谭振兴:“……”钱都不要了,父亲真够硬气啊,虎父无犬子,想到自己的表现,颇为得意,“父亲,刚刚我没给你丢脸吧。”
谭盛礼侧目,眼神幽暗,看得谭振兴心里发毛,声音不由自主弱了很多,“父亲……”好吧,他承认,哭相不太好看。
“痛不痛?”谭盛礼突然问。
谭振兴老实地点头,实话实说道,“好在出了口恶气,若不是咱家,哪有他刘明章的今天,忘恩负义的东西。”冲刘家的地位,镇上的私塾如何会收他们,是谭辰清从中引荐,把刘明章推荐给谭振学私塾的夫子,所谓强师出高徒,刘明章有今天,他家要占大半的功劳,刘明章倒好,不知恩图报就算了,竟背信弃义要休妻,“父亲,不能白白便宜了刘家人啊。”
“那当如何?”谭盛礼问。
谭振兴哪儿知道,总不能送谭佩玉回去吧,闹到这步田地,可能吗?不说他们会如何虐待谭佩玉,其他人会瞧不起他们的,两家撕破脸,休妻已是铁板铮铮的事实,恬不知耻的折回去不是明摆着给人羞辱吗?
到底意难平,他问,“父亲,就没其他办法吗?”想想怎么这么不甘心呢。
“你想怎样,刘明章是秀才,见到县令都不用下跪,咱家最出息的也就是个童生,在外说不上话,得罪刘明章只有吃亏的份儿,你不怕?”
谭振兴不说话了,怕,怎么不怕,安乐镇总共四个秀才,刘明章是最年轻的,潜力不可估量,光是得罪刘明章还好,就怕他伙同其他几个秀才给他们使绊子就遭殃了,要知道,科举考试要三名秀才出面做保才能报名,今年他三弟就要下场了,出问题怎么办?
想清楚其中利害,谭振兴瞬间焉了,“父亲,刚刚我是不是太冲动了,要不要回去给他赔礼道歉啊。”话完,看他父亲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顺着他视线望去,只看衣服被扯烂了,两片布被风吹得贴着胳膊,露出脏兮兮的里衣,他啊啊啊啊捂住胸口,“我的衣服怎么成这样了,呜呜呜……”
谭盛礼:“……”
他怀疑谭家男儿和女孩性格生反了,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出来!
第8章 打磨品性
谭家男儿懒惰懦弱,娶的妻子却死心塌地,谭家姑娘心灵手巧,嫁的夫婿却朝秦暮楚,委实令人唏嘘。
谭振兴像受欺辱的小媳妇捂着衣服狂奔在蜿蜒的小路上,嘴里忿忿地骂着脏话,谭盛礼心下摇头,与佩玉道,“是谭家无能,害你受了许多苦,往后恐有诸多闲言碎语多,你别往心里去,安心在家住着就是了。”
世人待女子严苛,谭佩玉无子是原罪,人多口杂,谭盛礼告诉她是不希望她多想。
“父亲,我给谭家丢脸了。”
“如何会这般想?丢谭家脸的不是你,是你父亲与兄弟他们。”家中男子撑不起门户,女孩在夫家被欺负乃常有之事,怪不到女孩身上,怪只怪家中父亲兄弟无能,他又说,“你自幼乖巧懂事,深究起来,是你父亲与兄弟给拖累你了。”
谭辰清稍微争口气,女儿不至于被作贱成这样。
“父亲……”谭佩玉诧异谭辰清会这般说,她以为父亲会嫌她给谭家列祖列宗抹黑,不肯认她了呢,自古被休回娘家的女子都过得不好,否则她姑婆不会宁死都不回来。
谭盛礼也想到那个秀外慧中的女子了,轻声叹息,“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刘明章年少成名心难免心浮气躁急功近利,与他断了也好,你还年轻,日子还长着呢。”
在京城,多少考生高中后就与家乡的糟糠妻和离另娶的啊,刘明章心高气傲,为人不仁,抛弃谭佩玉是迟早的事,与其白白守着段无望的婚姻,趁年轻早点解脱出来是好事,他把道理说给谭佩玉听,谭佩玉心思通透,“父亲,我懂的。”
谭盛礼看她,脸色虽然疲惫,但目光坚定,想来是坚韧之人。
她如果是个儿子,想来能将谭家扶起来罢。
日头渐渐升高,谭振兴怒气冲冲地奔回家,蹭蹭蹭地回屋换衣衫,在汪氏面前将刘家人骂得狗血淋头,完了跑到后院找谭振学,义愤填膺地骂刘明章不是人,说休妻就休妻,把谭家当成什么了,真该出去让人评评理,要他秀才公抬不起头来做人,比起他的愤怒,谭振学则满脸忧愁,“怎能休妻呢,读书人最重品行,刚取得点成绩就休妻,背信弃义,他是连名声都不要了吗?”
“他要什么名声,我看他是小人得志。”想到自己被撕烂的衣服,谭振兴恨得牙痒痒,亏他特意换了件端庄气派的衣服,就这么白白给糟蹋了,想想就来气。
“那长姐呢?”
“与父亲还在后面,刘家人委实可恶,打人就打人,撕我衣服干啥,太无耻了,那样的人怎么能中秀才,二弟,你要争口气,把咱家面子挣回来啊。”
谭盛礼进门就听到这话,冷声道,“面子是自己挣的,别冠冕堂皇地把责任推给别人,多反省反省自个。”
谭振兴虎躯一震,乖乖颔首,“父亲说的是。”
“活干完了没,没干完接着干,唧唧歪歪做甚。”在他们面前,谭盛礼总有控制不住的怒火,谭佩玉被休固然可悲,更可悲的是娘家无人能为她撑腰,真是人弱由人欺,有功夫骂人,不如怎么想想强大起来,人只有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身边的人不被欺负。
躲在背后怨天尤人没用。
谭振兴讪讪,谭振学老实回答,“柴劈完了。”
“就没其他事了?”
谭家不种地,不养家禽,家务事并不多,两人理不清头绪,局促地望着谭盛礼,谭盛礼烦躁地摆手,“家里没事就去山里砍柴。”
不给他们找点事,真以为日子很清闲安逸,殊不知有人替他们担着罢了。
兄弟两不敢墨迹,问谭佩珠拿了刀和绳子就往外走,脚下生风,要多快有多快,生怕动作慢了挨打,谭振兴是真被打疼了,浑身上下就没不疼的,谭振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受了伤,问他,“大哥,你不疼吗?”
“疼啊,怎么不疼。”
谭振学纳闷,“怎么不和父亲说?”
谭振兴撇嘴,说了就能不干活吗?不会的,他看得出来,父亲有心要收拾他,岂会因为脸上挂彩就要他在家躺着?说出去不是令人耻笑吗,现在想想,刚刚在刘家时就该装死的,吓唬吓唬刘家,顺便借此名正言顺的在家休息了,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见他不答,谭振学又问,“大哥,你会砍柴吗?”
“你看我啥时候砍过柴?”说着,谭振兴反应过来,貌似谭振学也不会,兄弟两对视眼,再低头看手里的刀和绳子,欲哭无泪,“怎么办?”走得太急,都忘问谭佩珠怎么做了。
两人沿着小路往山里走,不肖半刻,瞄上了株枯木,谭振学有劈柴的经验,挽起袖子,双手握住刀,呀呀呀的砍过去,几下后,他满头大汗,“怎么办,好像砍不断?”
“来,换我试试。”谭振兴哈口气,牙呲欲裂地冲过去,抬脚乱蹬,“刘明章,还我的衣服来!”
谭振学:“……”
哗的声,枯木断了,竟然断了,谭振兴低头甩了甩颤颤巍巍的脚,“二弟,看到没。”
谭振学点头,看到了,脚比刀好使。
找到窍门,兄弟两信心大增,拿脚撇断树枝,用绳子绑好,雄心壮志地找寻下个目标。
在他们挥汗如雨,越战越勇时,谭盛礼正在书房思考今后的打算,谭家世代都是读书人,想要出人头地,走科举是最便捷的办法,只是科举艰难,意志不坚定的人少有成功的,谭家兄弟心性懒散,吃不了苦,想走科举还得好好打磨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