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38)

“抄书啊……”谭振兴垮了脸,“抄错了不是误导人吗?”他骂过人家断子绝孙,如今轮到他抄书,心里怎么就慌得厉害呢?

谭盛礼沉眉,“不抄书你想干什么?”

谭振兴缩了缩脖子,声音尤为小,“能不能砍柴啊。”砍柴也能挣钱维持生计,比起抄书,砍柴自在多了,且不用害怕抄错字被人诅咒啥的,他悻悻地和谭盛礼商量,“父亲,不然去城外山里砍柴吧。”

砍柴对他们而言太擅长不过了,真的,他喜欢砍柴!提起砍柴就热血沸腾心潮澎湃,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谭盛礼敛眉,看向谭振学他们,谭振学身体绷直,硬着头皮道,“父亲,我也想进山砍柴。”从惠明村到郡城,他们天天砍柴,掌握了砍柴的窍门,论腿功,恐怕没几个人比得上,抄书就不行了,抄错字要扣钱的,不仔细点的话,几天都白忙活了。

两相比较,还是砍柴更轻松,且不用担心抄错字害了人。

四人表示都愿意出城砍柴,答应谭盛礼绝对不偷懒,就差没对天发誓了,谭盛礼想了想,答应下来。

看他们父子其乐融融,老人不免又想到自己失踪的儿子,后悔那年没有跟着进城,如果他跟着来,儿子就不会出事,追根究底,他也有错。

因着要出城,天不亮谭振兴他们就醒了,客栈离城外有点远,四人早饭没吃就走了,老人和他们同路,顺便给他们指了几座柴多的山头,谭振兴心有疑虑,谭振业则深信不疑,看老人掉头往反方向走,他迟疑了下,随即抬脚跟上,向老人打听北街的宅子,老人别的能耐没有,这几年在城里打转,对城里大街小巷的情况了如指掌。

“公子是想租还是想买?”

谭振业垂眸,“陈伯以为如何?”

尽管谭盛礼文质彬彬气度不凡,但住柴房这种地方想来是手里没多少钱,以谭家的情况,在北街买宅子比租宅子划算,他们都是读书人,前途无量,宅子会随他们的身份水涨船高,买的便宜,将来要卖的话也有人抢着买,就像客栈的住房,除了上房,价格最贵的就是案首廪生住过的房间,人们爱沾喜气,认定有出息的人住过的屋风水好。

提到风水,谭振业心思动了动,“陈伯,北街那边可有你熟悉的宅子?用不着多大,以前的主人家没出过什么事的就成。”

老人认真回想了下,“有是有,不知卖出去了没,今日我早点回城去北街帮你问问。”

谭振业感激不尽,老人摇头,“比起你们父子的慷慨,我这不算什么。”

“陈伯,你约莫几时回城,我在城门等你,我随你同去吧。”

买宅子不是小事,照谭盛礼的打算,以后他们可能就在郡城住下了,宅子大小是其次,邻里和睦最为重要,谭盛礼清高,遇事拉不下脸和人计较,邻里如果是个来事的,他们铁定吃亏,跟着去了解清楚情况是最好的。

老人道,“傍晚吧,用不着特意在城门等,你去北街的路口,我们在那见面。”谭振业他们除了砍柴要读书,他不好意思占用他的时间,客栈去北街比到城门近得多,能多腾些时间让他看书。

谭振业拱手,真挚道,“如此就麻烦陈伯了。”说到这,他冒昧地问了几句老人家儿子的长相面貌,如果遇到人帮忙问问。

多个人多份力量,他希望老人家多年的付出能换来个好结果。

那边谭振兴等得不耐烦,转身要先走,谭振学拉着他不肯,“咱们不熟悉路,在山里走散了怎么办,等等吧。”

“再等太阳就爬上山了,父亲说了最迟晌午要回客栈,今天的功课还没做呢。”谭盛礼布置的功课多,完不成是要挨打的,昨晚好不容易逃过一劫,他可不想今天就给补上了。

正想抱怨两句,谭振业结束谈话走了过来,指着最右的山头道,“我们去那吧。”

谭振兴不太高兴,“被骗了怎么办?”

“以为人人都像你呢,陈伯说柴多就是柴多。”

进山后,果然如老人家所说,捡柴像捡树叶似的,脚没派上用场柴就堆成山丘了,看日头,离出城也就半个时辰吧,照理说是件很高兴的事,谭振兴却觉得受挫,原因无他,地上的干柴太多,用脚的机会都没有,他甩了甩腿,感觉非常可惜。

回城时和谭振业商量,“明日咱换个山头吧。”捡柴太没劲儿了。

“再说吧。”

谭振业嘴甜,不消片刻柴卖出去了,回到客栈还有两刻钟才到晌午,谭盛礼在房间里抄书,光靠谭振兴他们砍柴养家糊口还不够,早上他去书铺,要了四本书来抄,抄完的话能挣八百文左右,比砍柴挣得多,他坐在桌边就是大半个时辰,姿势动也不动,直到谭振兴他们回来,谭盛礼才停笔揉了揉眼睛。

“怎么样?”谭盛礼问道。

谭振兴摇头,“无趣。”

谭盛礼皱眉,正欲细问,就听谭振业道,“父亲,陈伯熟悉城里的情形,我让他带我去北街看看,咱们要在郡城长住,租宅子不划算,不如买个小点的,长姐和小妹挤着睡,我和生隐挤着睡……”买宅子后能余下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你说的有道理。”谭盛礼想的也是买宅子,自己的宅子住着舒坦些,尤其是谭佩玉她们,她们是姑娘家,如果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说亲恐怕都难,“我去衙门问过了,北街登记在册的宅子有好几处,我寻思着过两日抽空去看看。”

为什么要过两日呢,他想再把他们放出去多打听打听,眼下谭振业既有了方向,犯不着再磨练他们了。

“父亲。”谭振业不赞成问衙门的人,衙门里的人趋炎附势,谁有钱给谁办事,他们是外来户,没准被他们蒙骗,故意抬高价格卖宅子给他们,与其花冤枉钱找衙门,不如多花钱问人,“宅子的事交给我来办吧。”

谭盛礼太正直,不是说正直不好,只是和陌生人打交道容易吃亏。

衙门里的水深得很,就像他在县衙监牢,同样的牢饭,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不是因为饭量大就给得多,而是谁能给狱卒带来利益谁就过得好。

托县老爷的照顾,他在监牢没吃半点亏,但也因此看尽了人情冷暖。

为了日后安宁,宅子的事只能他去办。

“行,你去办吧,让……”谭盛礼的眼神在谭振兴他们身上逡巡片刻,缓缓道,“让你大哥陪着你去。”

就谭振兴这性子,还得再磨磨。

第33章

至于谭振业,做事成熟老练,但不够光明磊落,仗着有点小聪明就爱做些投机取巧的事,稍有不慎就会惹麻烦,有爱邀功爱打小报告的谭振兴跟着,谭振业应该不敢乱来。

毕竟,被他知道,又是顿毒打。

把宅子交给他们去办,谭盛礼没有丁点担心,他清晨牵着大丫头去街上逛逛就回屋抄书,吃过午饭给谭振兴他们讲课,谭振学功课最好,读完《左传》读《尚书》,谭盛礼给他布置的功课是最难的,而且针对个人情况不同,功课也有差别,偶尔会布置同样的功课,但完成的结果云泥之别,这时候谭盛礼就让他们相互看,看了后讨论修改,修改后他再过目。

等到晚上,他们看书谭盛礼就抄书,有时抄书抄到好句还会考考他们。

寻常客房的蜡烛要用大半个月,他们客房的蜡烛顶多用三天,三天就没了。

为此,客栈老板娘没少阴阳怪气,说客栈吃了大亏没挣到钱,含沙射影的问他们什么时候搬走。

谭盛礼何时受过这种待遇,脸红得不行,当场要把蜡烛的钱给了,老板直把钱往外推,“谭老爷不必往心里去,她没有恶意,就是偶尔心情好爱发发牢骚,你们住着便是。”他开客栈几十年,从没给客人加过钱,真要收了谭盛礼的钱,明年院试哪个读书人敢来啊。

读书人在哪儿都要读书,如果因为蜡烛用得多就另收钱,岂不明摆着将读书人往外撵吗?他恶狠狠瞪了眼妻子,示意她别再多嘴。

宁欺白须翁莫欺少年穷,谭家几人定能高中的,这会得罪人,以后就等着哭吧。

谭盛礼是真不好意思,等晌午几个孩子回来,他与谭振业道,“下午你和振兴再去北街看看宅子,天气冷了,早点把宅子定下来吧。”再住下去,恐怕店小二就该向他们甩脸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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