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祭无忘告乃翁(263)

带皇上点头,太子看向站在最后的谭振学,几位老师里,谭振学是最低调朴素的,别的老师衣食华丽讲究,而谭振学云淡风轻得多,就在来的路上,他看到谭振学和街边摊贩相互问候闲聊,丝毫没有架子,他想了想,问谭振学,“谭太傅随学生同去如何?”

太子老师,称呼声太傅并无不妥。

谭振学拱手,“是。”

进去后,太子径直坐去了最末,有模有样的拱手,“这题学生知道。”

前几日国子监交功课时,谭振学与他提起过,当时他问了两句,谭振学没有直接回答他,而反问他朝廷为何改革科举重视算学,说他想清楚这个原因的话,这道题就能想明白了,为此,他专程问过父皇,父皇说每年国库进项不少,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父皇希望这些银子能帮助天下百姓过得更好,但怎么用却是个问题,故而他改革科举,提拔精通算学的人就是想找到辅佐他完成大志的人。

尽管他知道这个理由,但仍想不明白这道题的关键,直至谭振学又提醒他再思考题目。

国泰民安,国家太平百姓安定,要想国家太平就不能打仗,但敌国发起战事朝廷不能不战而败俯首称臣吧,故而要想国家太平必须得有骁勇善战的将士,不惧敌国挑衅,想清楚他,他学其他人挺起胸膛,声音虽稚嫩但铿锵有力,“学生以为,国泰民安需有锋利的兵器,强大的军队,以防敌国来犯。”

打仗苦的是百姓,作为帝王,为天下百姓着想不能发起战事,但真有敌国来犯绝不能懦弱!

语毕,周围再次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周围人的呼吸声,太子不禁泛起嘀咕,问谭盛礼,“谭祭酒,学生答得不对吗?”

“答得很好。”谭盛礼笑着道,“这就是我想说的。”

“四方太平,朝廷重视农桑,兴修水利,那些武将们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地位远不如文人,久而久之,少有武将打仗的事儿流传于民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谭某觉得不是一件好事,如太子所说,国泰民安与军队是息息相关的。”谭盛礼的声音不高,众人齐齐陷入了沉思,尤其是在场武将世家的少爷,天知道他们活得多憋屈,朝廷重文轻武,武将地位低,他们走到哪儿都能听别人骂他们是莽夫,父辈也想过效仿杨家弃武从文算了,又怕从文失败招来更多笑柄,再者,他们血液里流淌着武将的血,比起满嘴之乎者也,更喜欢和兵器打交道,要他们考科举太难了。

谭盛礼顿了顿,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到窗外那抹身形,又咽了回去。

真正的大国,不只要有明察秋毫爱民如子的帝王,还要有坚不可摧的军队,善良正直的官吏……

不知为何,从谭盛礼欲言又止的神色里,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位历史久远的皇帝:南唐后主李煜。

李煜爱民如子,奈何生不逢时,继位后减免赋税免除徭役也无法挽救南唐亡国的局面,结合南唐历史来看,谭盛礼说的不无道理。

思索间,看谭盛礼又拿出这次的功课,谭盛礼着重表扬了李贤志那组的文章,比起其他极尽详细的文章,李贤志的文章着重写乞丐,从乞丐的出身背景到他们的生活状态写得很详细,谭盛礼道,“这也是我夸上次那些人的文章可圈可点的道理,人用不着面面俱到,尽心尽责做好一件事就行,因为做好一件事,再做其他事就有经验了。”

李贤志的文章轻描淡写聊了几句孤寡老人的现状,笔墨不多,但很有用。

“如果能统筹考虑也是好事,这方面来看,杨严谨的文章算佼佼者了。”说着,谭盛礼几乎将各组的文章都说了说,“这次的功课大家完成得很好。”

得到谭盛礼表扬,学生们脸上笑开了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难掩得意,这时,皇帝插话,“不知朕能否看看这些文章。”

谭盛礼看向底下的学生,见他们笑得眼珠都不见了,有些忍俊不禁。

只是顾及皇上日理万机,谭盛礼让杨严谨整理文章重新写了份呈给皇上。

看完,皇上没有急着评价,而是请六部官员入宫,将杨严谨的文章递给他们,“众爱卿以为如何?”

这篇文章集合了国子监文章里的所有优点,在场的官员在家就听自家儿子唠叨了,想到这里边有自家儿子的功劳,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来,“谭祭酒德高,教出的学生也是非同凡响啊。”这篇文章,可以直接作为奏折看了。

夸谭祭酒就是夸他的学生,夸他的学生就是夸自己儿子,而夸儿子无异于夸老子,在场的官员们无不咧着嘴笑。

“如此,就交给户部和兵部来办吧,若是管用,再命各州府照办。”

文章里提到安顿乞丐的几个办法,有些人家境不好被迫以乞讨为生,朝廷送他们回祖籍生活,若不想回家亦或没有户籍这类的乞丐,朝廷找地方安顿他们,届时分发户籍,为人清白者入良籍,两代后可走科举入仕,而在官府有案底的,根据情节严重和次数多少来判定户籍……

然后,大街小巷的乞丐们高兴的高兴得要死,愁的愁得要死,原因无他,有人找着安身立命的场所了,而有的人得去坐牢!

坐牢是不会去做的,坚决不会去,秉着将功抵罪的想法,不得不出卖平日自己看到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于是,那些靠着偷鸡摸狗的小偷又危险了,至于街上耀武扬威的街霸,更是短短几日就被衙门一网打尽。

百姓们眼里,衙门的人们走路带风,抓人带风。

真的见了鬼了!

第173章

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衙门里的人追着人跑,风驰电掣的身形吓得不少人瑟瑟发抖,生怕不留神将自己也抓了去,尤其是那些多嘴爱挑事的人,再不敢大咧咧怂恿旁人打架斗殴,说话极其谨慎,真遇着谁家夫妻俩吵架,苦口婆心的劝架,几日下来,邻里关系明显和睦许多。

这怕是连朝廷都没想到的。

在衙门倾巢出动办这事时,天气骤变,连着下了好几天雨,往日乞丐稀少的喜乐街突然涌来很多乞丐,他们衣衫破烂,身形消瘦,正仰着头借雨冲刷脏兮兮的脸,小雨淅淅沥沥,他们极有耐心的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有那看不过去的摊贩挑着水过去,“这儿有水,洗洗吧。”

他知道,这些乞丐特来向谭老爷辞行的,淋雨不过想借雨洗洗脸上的污秽,以免仪容狼狈冒犯了谭老爷,这两日来的乞丐都是这么做的。

乞丐爱美是何其荒诞的事,若是平日,少不得要当做笑话讲给身边的人听,可真看他们努力认真的整理衣衫时,反倒笑不出来了,摊贩取下脖子上挂着擦汗用的巾子,道,“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用这巾子洗洗吧。”

“给你添麻烦了,我们随便洗洗就好,谭老爷不会瞧不起我们的。”老乞丐享受的闭着眼,嘴上说着不在意,擦脸却极其认真,完了还借着雨水顺自己头顶乱蓬蓬的头发,似要将其顺得一丝不苟,老乞丐又说,“这么多年承蒙你们照顾没让我老头子饿死路边,要不然哪儿能等到朝廷帮助啊……”

摊贩脸红,“你客气了。”挣钱养家糊口不容易,他极少对街边乞丐施以援手,很多时候看都不曾看,能注意他们,也是谭老爷经常施舍他们吃食的缘故。

桶里的水没人用,乞丐们互相帮助着整理衣衫,气氛融洽,摊贩不好打扰,挑着桶又走了。

刚走两步,就看朦胧细雨里有辆马车缓缓而来,他停下脚步,神色顿时明朗起来,回眸大声提醒,“谭老爷来了。”

谭盛礼刚从薛家族学回来,李贤志听他的话将弟弟送去了薛家族学,逢薛葵阳想给谭生隐说亲,两人就聊了几句,虽谭辰清让他做主,成不成还是要问过谭辰清的意思,听谭振业说外边有很多乞丐,谭盛礼撩起车帘看了看,“我就在这下车吧。”

经过朝廷商议,在荒芜偏僻的岭南找了块地安置这些乞丐,环境虽恶劣,胜在有山有水,若勤劳些,养活自己不是问题的,念他们翻山越岭耕种不易,皇上下令免他们五年的赋税徭役,且派了工部的人同去负责建造房舍……以后,他们就有自己的房屋了。

“谭老爷……”

谭盛礼刚站稳,乞丐们就边整理衣衫边走了过来,在谭盛礼面前站定后,齐齐拱手作揖,“再有半月就启程去岭南了,今日是来向谭老爷辞行的。”他们能有好日子,多亏有谭老爷,朝廷说了,他们好好过日子,两代后后人就能考科举做官,为什么是两代呢,既是朝廷想考察他们的品行,也是顾及他们在岭南安家不轻松,岭南条件艰苦,养活自己是最要紧的,如果自己都养不活还想供孩子读书,就算孩子有些天赋那也是不孝……总之就是要先把自己养活,待条件好点了再考虑孩子读书的事儿。

上一篇:反派混进神殿之后下一篇:云上青梅

芒鞋女小说推荐:

耽美作者主页排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