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刺入秋雪的胸膛,血像桃花般绽放在白色衣裙上,在这绿林中开得分外夺目。秋雪的身子仿似落叶,缓缓飘下,最后掉入生命中最后的温暖怀抱。傅恒惊呆了看着眼前这一幕,手中的剑再也拿不住,崩溃地跪在了地上:“不!”
上官无情抱着秋雪慌乱道:“你不能有事!你不会有事的!”秋雪摸着他眉心那深深纠起的印记:“答应我,不要再皱眉了。”上官无情猛摇头,用力地握住她冰冷的手:“你不要死,我不准你死!”
漫天的风沙,清澈的湖水,阳光下闪着金光的凯甲,来自遥远的记忆。秋雪微微笑了:“原来是你!对不起,我没有认出你,来世,来世我一定会认得。”
上官无情轻抚着她的脸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对不起!是我害了你。”秋雪温柔地靠在他怀里:“不要伤心,这是最后的劫数了。从此以后,你不必再背负罪孽。”上官无情摇着头,满眼都是悔恨和自责:“不,你不能留下我一个人,我们说过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秋雪吃力地摇摇头:“不,你答应我,你不能死,我要你活着,带着我们所有的美好回忆,活着!”她的眼神迷朦起来:“你听,是我们的那曲《将军行》。风沙恶,多苦难,将军行,卫国土,伊人泪,望速归,望速归……”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至消失不见。
上官无情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一滴泪从眼中滑落。碧绿的竹林深处,白衣胜雪,微风拂过,衣袂飘飘,古琴静静躺在那里,琴声犹在,只是不见了那个弹琴之人。
傅恒失神地跪在秋雪的面前,喃喃道:“我杀了秋雪!我杀了秋雪!”猛地把剑一横,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上官无情眼明手快,放下秋雪,晃眼间便到了傅恒面前。不待他剑落下,便两指一夹,只听“砰”的一声,精钢铸剑竟脆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傅恒惊道:“你这是做什么?”上官无情转身抱起秋雪,头也不回,只道:“秋雪这样做,只是不希望看到再有人死。”便慢慢向他们的竹室方向走去,留傅恒呆呆地站在那里。
当那些武林人氏再闯进竹室时,竹屋内的摆设变得如未损坏之前一样。棋盘上的棋只下到一半,竹杯里的茶还是满的,上官无情的剑躺在竹床之上,唯一不见的只有秋雪那把古琴。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人见过上官无情。
第十二章 珠泪——一场戏,不了情
杭州城内的一座大宅院内,这天似乎特别热闹。仆从里里外外忙来忙去,宾客络绎不绝,厅里早已布下美酒佳肴,大红的“寿”字高挂堂中,这正是杭州首商鄂济博硕的五十大寿。后院高搭的戏台子上正由来自京城的双喜班上演着《桃花扇》。果真不愧为京都第一的戏班子,那唱小生的秦小天身架一亮,便立时引来一阵喝采。
却谁知后台此刻正是一团忙乱,原来那唱李香君的花旦小玉凤此时偏偏扭伤了脚,上不得台。班主陆大成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边擦汗一边低声对小玉凤道:“我的姑奶奶!玉老板!你就忍一下,上台救救场吧,戏都开锣了,可别砸了咱们班子的招牌!”小玉凤坐在桌边边嗑瓜子边道:“哎哟,你看我这样子,上台去步子走不好,嗓子也不开,那不更是砸了招牌?”她眼珠子一转,故意笑道:“你也不用担心,反正班子里会唱的不只我一个,叫小瑶顶替我上场也行啊。”此时,看到陆大成着急,她心下是暗自得意。前几天刚偷偷听到陆大成想要捧另一个花旦蓝小瑶来代替她,还不趁这个机会让他知道自己的重要性!
陆大成哪里不知她的心意,这小玉凤自打成了红角儿,便持宠生骄,越来越不把他这班主放在眼里,所以他才会想再捧个人出来压压她的气焰。但这《桃花扇》却是小玉凤的拿手曲目,蓝小瑶还未成气候,便是想顶替也是不成的。他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便向身后的人吼道:“叫你们请的大夫呢,怎么这么半天还不来!”
旁边的一个老生将陆大成拉到一边,偷偷附耳道:“实在不行,也只能叫小瑶顶替了。”陆大成道:“这怎么成!这出戏咱们戏班里有谁能比过小玉凤,那鄂济老爷是懂戏的人,还能蒙得过他去?”老生道:“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失了场好。我看小瑶最近练唱很勤快,说不定一下子成了,咱们以后便再也不必看小玉凤的脸色。”陆大成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终于将一直握在手中擦汗的汗巾从脸上拿了下来:“看来只好如此了,快去叫小瑶快些上妆!”
小玉凤看他们的样子,心里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她又不笨,哪会给机会让蓝小瑶真的代她上场。果不出所烊,不过一会儿,老生神色焦急地跑来,偷偷对陆大成道:“不好了,蓝小瑶不知吃了什么东西,失了声,半句话也讲不出来了!”陆大成惊得喊出了声:“什么?!”
小玉凤在心中冷哼一声,她早已将药下到了蓝小瑶的茶里,便是要陆大成不得不来求她。一切如她所愿,万般无奈的陆大成只得又转来低声下气地求她:“玉老板,你看这鄂济老爷咱们也得罪不起,如果失了场,恐怕你和我都不好交待,你看……”小玉凤却存心让他难堪,并不理会他,自顾端起旁边的一杯茶喝了起来。
这一幕刚好被旁边一个送茶水的丫头芷兰看见了,这小玉凤自持老爷喜欢听她的戏,对她们这些下人呼来唤去,令她早已不满,现在又见了这种情景,实在忍不住便撇嘴道:“会唱戏有什么了不起?还比不上我们府上的明珠,她戏唱得可忒好,不但老爷和少爷爱听,连上次白老板到我们府上,听过她的戏都夸她呢!”
陆大成道:“白老板?哪个白老板?”芷兰得意道:“就是那个白玉书啊!听说他是专为皇上和太后唱戏的呢。”小玉凤装腔作势道:“白玉书的名字我倒也听过,不过这几年我在御前献艺,倒是从未见过他。”老生嘟哝道:“哼,如果不是白玉书不唱了,哪轮得到你见皇上的圣颜!”但他也不敢得罪小玉凤,是以这些话也只能小声地讽刺,不敢让她听到。
但芷兰却不怎么把小玉凤放在眼里,故意气她道:“这出戏啊,明珠也能唱,我听过,不比一些自以为是角儿的差。”说者有心,听者也有意,陆大成心思一转,便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位明珠姑娘现在在哪里?”芷兰道:“现在可能还在前厅打点吧。”陆大成忙拉她道:“那麻烦这位姐姐带我去找找这明珠姑娘,我有事相求。”芷兰也很是伶俐,眼珠一转,故意问道:“找她做什么?”当着小玉凤的面,陆大成也不好明说,便只吱唔道:“这……”芷兰也不是不明理的人,便笑笑道:“是想让她上台吧,那你们可是找对人了!不过她平时是负责照顾我们家少爷起居的,如若要她上台唱戏,那还得我们少爷和夫人同意了不可。”
陆大成这时只管有人能上台帮助撑一场,既是鄂济老爷爱听,那是再好不过,便忙道:“那你快些带我去请示你家夫人。”芷兰道:“好好,我这就带你去,不过到时帮了你的忙,可得记着我的好处才是。”陆大成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自然是忘不了这位姐姐的。”芷兰笑道:“你也别叫姐姐了,你比我大这许多,我怪还不好意思呢,我叫芷兰。”陆大成道:“是,芷兰姑娘。”
芷兰拿起茶盘,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了小玉凤一眼,故意道:“这就不麻烦玉老板了!”听到这话的人都躲在一旁偷笑,气得小玉凤狠狠将茶杯摔到桌上,心道:“我看你能唱多好!”。
锣鼓“咚咚锵锵”地打着点,随着点子,一抹倩影水袖一摆,莲步轻移便上了台。台下本来大声喝彩的观众待这花旦一露面,却发现并非是期盼已久的小玉凤,立时便有人鼓噪了起来,有人站起来便准备离席,有人不断地敲着杯盖叫道:“小玉凤!小玉凤!”害得那些打锣鼓的师傅都停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此时虽是秋高气爽,那班主陆大成却吓得满面是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道:“完了,错信了芷兰那丫头,这回可苦了我了!”而小玉凤则稳坐钓鱼台,仿佛台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实则她心里不知有多兴灾乐祸,多得意了。坐在阁楼上看台的鄂济博硕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便招了一个下人道:“你去看看。”那人刚领命走到楼梯处,便被一只手阻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