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您腿疾虽说近乎痊愈,但眼下更要趁热打铁。这是草又不是花,光秃秃养着既不能送佳人,指不定还给养死了,王公公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高鹤总觉得他话说到后边,太子瞧他的那瞬视线里犹如夹了冰,硬生生让他在阳春三月里感受到了寒冬腊月的冻意。
王公公的心里门儿清,没吭声搭话。
这光秃秃的洗髓草是送不了佳人,但极有可能是佳人所送,若非必要,太子肯定是一直养着的。
高鹤摇了摇头,故作姿态地眯起眼,偷瞟着太子神色低叹道,“贫道掐指一算,这洗髓草怕是养不久。”
“……”王公公清楚高鹤十卦里有九卦不准,他眼下说养不久,怕是能养得长长久久。
贺兰昭面不改色,觑了一眼高鹤,“这是孤的事。”
高鹤见太子油盐不进,勉强将视线从那株洗髓草上挪开,说起正事:“那炼丹师这十四日闭门以来,昨日折腾出了一枚神药。扬言滴加了海岛珍稀异兽的心头血,世上仅此一颗,虽不能长生不老但能延年益寿。”
贺兰昭微微挑眉,笑意不达眼底,“贺兰胜信?”
高鹤心想,圣上若是不信,就不可能任那东瀛炼丹师狮子大开口,“七皇子还吊着口气,神药只有一枚,就看圣上是怎么想的了。说起来,那炼丹师闭关出来后脸色虚弱,奄奄一息,似是 元神大伤,圣上的人有在暗中盯着。”
高鹤隐约知道这炼丹师肚子里在卖什么药,“太子可要派人盯住他?”
贺兰昭面色平静,沉吟道,“不用。要盯也是他们的事情。”微顿,贺兰昭补充道,“那炼丹师怕是低估了贺兰胜,再想独善其身近乎不可能。”
高鹤就等着看他一步步踏入火坑了,正欲离开,突然想起国舅爷跟皇后那些秘辛事,压低声音打探消息道,“二皇子最近动静可大着,太子还要任他们蹦跶?那些人不都在京城安置好了。”
王公公和高鹤很少见太子冷淡的唇线弯出明显笑意。
他们纷纷对视了一眼。
齐齐心想着,太子肯定是被皇后与国舅爷暗通款曲,珠胎暗结一事给气出笑,不然怎突然笑了起来。
若圣上要是知道了所有事情,这宫中和朝野,怕是要大变天了。
实际上,他们的事情极难让贺兰昭那双漆黑的眼眸里再生波澜。
男人食指微捻那洗髓草的根茎,只是想到了下个月,难得露出了丁点笑意,便立即让王公公和高鹤想得偏,往着苦仇深恨靠。
贺兰昭屈指动作一顿,倏地冷声问道,“雪球呢?”
王公公一愣,刚他只顾着跟高鹤说话,还真没多注意雪球,眼皮突然一跳,急急道,“兴许在前庭,老奴去看看。”
高鹤见王公公一个人去还不行,太子竟一言不发地霍然站起身也要前去,男人冷凝的眸色直透寒意。
高鹤不怀疑,要是那只猫出了什么好歹,太子的怒意绝非是他们可以承受得起的。
“殿下,贫道来时还有看见雪球趴在庭院游廊的栏杆上。”
高鹤差点跟不上太子迈快的大步伐,脚下差点一个踉跄。
王公公:“殿下,雪球不见了!”
眼见太子身上的气压愈发冷沉迫人,高鹤尽量使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指不定雪球睡着了,所以没有动静。雪球好端端在东宫呆着,肯定出不了……”事。
高鹤还未说完的话在听见王公公急切的禀告之时,硬生生被堵于喉咙口,无声地动了动嘴唇,自觉消了声音。
王公公惊慌不已,怎么就这么眨眼工夫,雪球就突然给不见了?!
几乎所有东宫的下人为了找雪球而人仰马翻,喧杂中满是慌张,充斥着乱哄哄的“没有”、“这边也没看见”、“还是没看见”等字眼。
贺兰昭耐心几欲告罄,终于有人发现了蛛丝马迹。
“禀太子,属下在前庭墙根沿路的暗处上发现被撒了猫草的生肉碎末,直至偏门底下,还发现了几根白色|猫毛。”
“有婢女说,有见二皇子的人在不久前经过东宫。”
“此间还有其他宫的婢女经过,但这时都还有人看见雪球在前庭。”
此言一出,王公公等人脸色骤然大变 ,这代表……雪球被人悄无声息地用食物引诱出东宫,他们几乎不敢深想其用意的叵测和险恶。
尤其……二皇子的嫌疑极大。
“殿下…雪球身边还有暗三在。”王公公小心翼翼地转头,对隐在动怒的太子说道,“暗三眼下不在东宫,肯定是追上去了。”
高鹤大气都不敢出,心想到底是谁命都不想要了,动太子的猫岂不等于在太岁头上动土,自寻死路。
贺兰昭一言不发,只侧眸让一支东宫禁军整装待发,禁军的铠甲凛凛,泛着寒光,在太子及禁军摄人的气压下,令所有人都喘不上气。
微暗的天色下,隐有山雨欲来的冷意。
王公公和高鹤心里明白,若是暗三未能将雪球平安救来,太子怕是率东宫禁军直闯二皇子的西二所,有了兵刃相见的打算。
可这一来,后果……
高鹤在心底叹了口气,现在只求暗三能将雪球平安带回,不然……太子从小冷静得可怕,冷静到了极端,就易失控。
见暗三孑然一身出现时,王公公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只听暗三说,“属下追了出去,但他们已经兵分两路,并用毛色与雪球相似的猫来迷惑属下,等发现有诈时,雪球和他们都已不见所踪。”
贺兰昭面沉如水,只言简意赅道,“方位。”
“东三所。”
王公公楞了,下意识皱起眉,这分明与二皇子的住所方向南辕北辙。
※
贺兰胜还并不知东宫一阵人仰马翻,太子率东宫禁军直闯二皇子的西二所一事,沉脸盯着这几日堆满的证据,脸色仍难看至极。
姜茂瑞与皇后姜氏并非亲兄妹,这一事仍令贺兰胜眉头紧锁,如鲠在喉,想起国舅多年来频繁入宫,俩人“兄妹情深”的模样,贺兰胜的怒火更盛。
朕冷落国舅,皇后竟还敢前来旁敲侧击,真是好大的胆。
贺兰胜攥拳的手背上青筋迸起,折断的朱笔已有三四支,竭力压制怒意不让旁人瞧出半分之后,才让全德公公进来。
“老七如何了?”
“七皇子气若游丝,咳血得越发严重,太医说怕是回天乏术了。”
全德公公清楚那东瀛道长还真耗费元神炼制出了一枚神药,但世上仅此一颗,就不知圣上要如何……
“既然如此,让人好生伺候好老七。”
贺兰胜此言一出,全德公公就知圣上要让七皇子自生自灭了,皇家的亲情淡薄,更何况圣上唯一几分的父爱,都灌注在了二皇子身上。
“老奴明白。”
全德公公缓缓退下,临出御书房时,余光隐约见圣上伸手拔开了东瀛道长呈上的瓷瓶红塞。
这世上,当真有灵兽心头血,延年益寿之神药吗?全德公公仍是半信半疑,掩上门之时不由摇了摇头。
“全德公公,大事不好了。”有 小太监急匆匆上前,在全德公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全德公公的脸色骤变,“这事当真?!”
※
沈芙心头上突然涌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之意。
她微微稳了稳心神,抬眸看向一听是杏雨最先知道,严肃神情里都透着不满之色的父亲和哥哥,放低声音眨眼哄道,“不要不高兴嘛,娘亲和父亲,还有大哥二哥,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
沈明承心理失衡,心底满是妹妹快跟人跑了的怅然之感,不知不觉比较了起来,“那太子跟二哥,在芙芙心中谁更重要?”
沈芙:“……”问得好。
肯定还是二哥重要。
就在沈芙想开口说话时,她的眼前突然一黑,天旋地转般的猛烈晕眩感朝她袭来。
沈芙只觉得她眼皮有千斤重,睁不开眼,更是逐渐地没能再听到外界的动静。
这与她第一次穿到雪球身上,陷入昏迷前的感官一样。
沈明承正等小妹哄哄他,余光就见小妹脸色骤然苍白。
沈明承笑意倏地尽失,在小妹欲要无力地跌落之时,他的身体几乎瞬间条件反射性地弹了出去,一个箭步上前抬手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