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我的兔子!”
江荣恒将手中的灰兔子习惯性地抛给庄鸿之后,猛地意识到他扔的是何,一扭头, 就见庄鸿没抱紧兔子,让它给溜跑了。
他的兔子。
溜了。
跑了。
“江江江兄,是兔子自己先跑的。”庄鸿嘴角微抽,那灰兔子被江荣恒提着身子时动都不动,一扔他怀里,还没摸到毛呢,立马“咻”地跑没影,审时度势得令人叹服。
“我看见了。”江荣恒神情复杂且恍惚,看了一眼他此刻的两手空空,眼下再去逮一只,他的黄花菜可能都凉了,“如此,我只能顺路去城东买只灰兔子。”
※
安宁郡主正端坐在大画舫的茶室,临窗观湖,湖的对面是小型狩猎林,隐约可听见马蹄嘶鸣,吁叱挥鞭的动静。
湖风吹来还泛着丝丝春寒,侍女上前递了披风,便听安宁郡主若有所思地低语,“今儿入春晚,天还寒着,沈家那姑娘难免吹风头痛。”
不久前,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特地上了画舫,与她说了太子先行离开,不必特地相送一事。
不仅如此,沈家那姑娘身体欠佳,离席恰好与太子撞见,太子便让侍卫前来的时候不忘跟她一同说了。
太子都派人前来说了,安宁郡主一点恼意也生不出,只是微有疑惑,她看向侍女问道,“太子与沈家那姑娘可熟识?”
侍女摇了摇头,“这…奴婢不知。但沈姑娘病弱多年,鲜少入宫,说来不太可能与太子熟识。”
安宁郡主点了点头,将心底隐约升起的念头慢慢落下,正饮了口春茶,就见负责竹筒的侍女脚步微乱地上前,“郡主,有根竹简还落在太子那儿,这……”
“缺哪支便补上那支,不然还要如何?这点小事下次不要来问。”安宁郡主思绪正乱 着,敛起笑意的眼风凌厉,吓得那侍女讷讷说是,急忙退下。
侍女在责骂之前,原本还想多嘴提一句,太子拿走抽中的那支竹简是《上邪》,但见安宁郡主神情不快,这点小事侍女不敢多提,默默地依言补上那支缺少的竹简。
※
沈芙纤长的睫羽轻眨了几下,齐平离开之后,突然就只剩她和贺兰昭两人。
直至眼下,沈芙心底仍旧有着不真实感,她就这样跟着贺兰昭一前一后,当众光明正大地,顺理成章地,明目张胆地翘了春日宴?!
贺兰昭瞳仁极黑,他并未率先开口,视线平静地盯了沈芙片刻之后,眸光微动:“钗子不错。”
“钗子?”沈芙思及贺兰昭说的是她插在发髻中的蝴蝶步摇,抿唇轻声,“这是二哥送的。”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芙总觉得贺兰昭眼眸中的冷感多了几分,在男人的视线注视下莫名冻人。
沈芙想了想,说道:“臣女还未亲自多谢殿下派人送来香云纱。”
闻言,贺兰昭的薄唇微有不明显的弧度,视线微落,就见沈芙的纤细腰肢让淡紫丁香色的香云纱束腰起来,香云纱的层次繁多,但纱质仍轻薄,将之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贺兰昭移开眸光,搭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
他喉结微微滚动,低哑地“嗯”了一声,“不是有话与孤说?”
沈芙的杏仁眼圆澄,目光的柔软纯澈冲淡了眼尾那抹嫣粉的柔媚,泛着灵动的水光,几乎她一望,贺兰昭就能知她在想什么。
她视线越过人群,那多次的欲言又止都清晰地落入贺兰昭的眼底。
沈芙突然犹豫了,但见贺兰昭姿态疏懒地等她下文,慢吞吞道,“我听人说,林姑娘似乎不小心崴了脚,险要冲撞了殿下您。”
贺兰昭眉心微微颦起,以为是林芝芝跑去沈芙的面前颠倒黑白,受了委屈,男人语气冷沉,漆黑的眼底没有笑意:“孤没有让她碰上孤一丝一毫。”
“……”
沈芙轻轻一怔,太子这话怎么像是在跟她表明清白似的。
但是她要问的并不是这个,是她说的话哪里容易引人误会了吗?
贺兰昭端坐的姿态微有疏懒之意,修长冷白的脖颈线条往下一路延伸至腰侧的线条都无比流畅劲瘦,微蜷的手指修长如玉石,他正改而交叉双手于膝上,神情不明地撩眼看向她。
“我不是要问这个。”被贺兰昭这么一盯,沈芙一时忘了‘臣女’二字,但贺兰昭的神情如常,沈芙一下没能发现,继续顺口地嗫嚅道:
“我…有人觉得好端端的不可能摔倒,我当时是真的腿麻了,没能站稳,并非是故意而为,希望殿下不要误会。”
贺兰昭安静地看向正轻轻说着的沈芙,她似乎在紧张,在不安,又似乎只是简 简单单地解释。
沈芙说着,无意微咬下唇的动作,将唇上极淡的胭脂微微晕于唇珠处。
贺兰昭骤然加深的眼底,翻涌的是,想要一把将她攥进怀里亲|吻,用拇指轻揩她唇珠上那抹姝色的冲动。
她是怎么做到,光是安安静静说话,就让他心绪不稳?
“是孤先伸手攥住的你。”
贺兰昭低沉的嗓音下微有沙哑之意,平静的眸色里似有暗色翻涌,男人的语调缓慢:“就算是你故意,也要孤愿意。从来都没有人能逼迫孤。”
所以,贺兰昭的言下之意是说,他并不在乎她们是否故意为之,就算是故意,也得他愿意。
他的眼里,并非是旁人耿耿于怀的黑白分明,而是坦坦荡荡的爱憎分明。
沈芙没问他为什么主动伸手攥住了她。
肯定又是沾了雪球的光。
“不问孤为什么伸手攥住你么?”贺兰昭看向沈芙的眼睛,问道。
沈芙摇头,蝴蝶钗子泛动清脆的叮当声,她说,“我知道为什么。”
贺兰昭抬眸,愿闻其详:“嗯?”
“殿下您的雪球喜欢我。”沈芙信了贺兰昭三番五次的说辞,仰起的眼眸神色认真。
“孤的雪球喜欢你,”贺兰昭若有所思地重复沈芙的话,声线低淡清冽道,“不止这,孤……”
齐平下了画舫,一步都未有耽搁地快步走至太子,并不知他打断了太子与沈芙的对话,语气有力地横插其中:“殿下,属下已与安宁郡主禀明。”
贺兰昭幽微的眸色冷冷地落在齐平身上,深深顿了几秒。
齐平浑身一凛,只觉太子的视线不仅摄人,更无比冷冽刺骨,上次被太子这种眼神盯着的人已经扔尸于乱葬岗。
难不成……沈姑娘惹了太子动怒?!
齐平神情不变,但再望向沈芙的视线里多了几分钦佩。
沈芙不明白齐平为什么用这种似乎是钦佩的目光望向她,微有不解。
贺兰昭问:“这么快?”
齐平耿直摇头,没有听出太子语气里的不悦冷意,“是属下慢了。”
贺兰昭静静盯着眼前恨不得能够插上翅膀飞来的齐平,垂下眼,说道:“既然慢了,回去领罚。”
“是。”齐平在心底松了口气,他差点觉得太子那视线犹如锋利的刀片,每一眼,都想将他生生活剥。
虽然被齐平突然打断了,但她还记得贺兰昭没说完的话头,小声道,“殿下还不止什么?”
贺兰昭交叉的双手微用力,屈起的指节泛白,可见力道之大,他神情淡淡地迎上沈芙柔软的目光,“不止这事,孤想问你,可还有要与孤说的事?”
沈芙微有紧张之色,他是在试探她是不是雪球吗?
因为紧张,沈芙忽略了贺兰昭转得生硬的话锋,只慢慢斟酌道,“臣女…没有要说的事了。”
“ 孤有。”他突然说。
沈芙身体微僵,心跳怦怦直响,那种掉马的紧张之感恍若海啸掀起,朝她扑面袭来,让她连眨动的眼睛都慢了几分。
“孤的竹简,”贺兰昭下颌线条锋利,说话时侧脸的轮廓分明清晰深邃,他慢慢道,“还在你那。”
竹简?
那支竹简?
原来不是质问她是不是雪球。
沈芙劫后逃生般地弯了弯眼眸,将袖子里的那支竹简递给贺兰昭,软糯的声线动人:“臣女多谢殿下。”
贺兰昭垂眼轻轻摩挲那支竹简的刻字,倏地,他的动作一顿。
“沈妹妹!”江荣恒远远就见沈芙,夹紧马肚,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还攥着城东买来的肥硕灰兔子,比他捉的那只还要油皮发亮。
关键是经过了驯养,还不爱溜跑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