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做是他,若要闹事绝不会选在这里。
郎梓只将此事当做寻常纠纷,没有投注更多关注,看时辰还早,便打算再试试修炼。
脚边忽然被拱了拱,他低下头,原来是云朵不知何时挨了过来,小小一团,倔强地咬着他下摆直蹭。
郎梓失笑,伸手将云朵捞到了书案上。这猫也不知为何,总也长不大,还是这么一丁点,可怜巴巴的,比宁飞羽的花栗鼠大不了多少,难怪总是被欺负。
云朵好像有事对他说,在桌上团团直转,小爪子挥舞着,不时警觉地伸着小鼻子往外嗅,没有闻到令它警觉的气味,又继续冲郎梓手舞足蹈。
“你要说什么?”
发现郎梓终于明白自己有事情,云朵好像很高兴,原地滚了一圈。
可它开口全是“喵喵喵”,郎梓根本听不懂。
也走不开,刚刚起身,云朵便“喵”的更厉害,咬着他衣服不让他走。
他只好打开砚台,拿毛笔蘸足了墨,放到云朵脚边,又铺开一张白纸,道:“能写字吗?”
小猫猫眼睛发亮,连连点头,含着跟它身子差不多长的毛笔,哼哧哼哧地挪到纸边,开始写写画画。
半天后,郎梓更迷惑了。
云朵还真会写字,铁画银钩锋菱毕现,比他写的还好。
可它写的字,郎梓依旧看不懂。压根不是天元的文字,更不是盘古界的文字。
郎梓皱眉,将纸上墨迹吹干,收入纳戒,又取出另一张纸来,沉声问:“可以画画吗?这字我不认得。”
他原以为云朵是只灵兽,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般简单。
会写字却不能说话的灵兽,生灵峰也没有的。
云朵原本急不可耐地看着他。也不知一只猫是如何做到的,郎梓硬生生看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神情。
听见他说的话,云朵耳朵耷拉下来,轻轻喵了声,又衔过毛笔,开始画画。
它在左边画了只有些像老鼠的生物,很抽象,但眼下浓重的两条斑纹像极了宁飞羽的小十。
云朵又在白纸右边画了个锥形,图形内部点了许多点,还有嘴巴和手脚,像是个张牙舞爪的……萝卜?
郎梓挠头,指着右边道:“这个是什么?”
云朵想了想,又化了两个圆,拿爪子沾了墨汁,在纸上踩来踩去。
郎梓觉得自己终于看明白了,失笑道:“小十是个萝卜蛋?它又欺负你了?”
云朵的叫声越来越委屈。
似乎急于控诉小十对它所犯下的暴行,毛都炸起来了。
郎梓把它抱到怀里顺了顺,又安慰了几句。
“好了好了,等宁飞羽回来,我便帮你教训它,可好?保准让它再也不敢欺负我们家云朵。”
“喵喵喵!”
主仆俩还在鸡同鸭讲地说着话呢,院外已响起脚步声。
云朵就跟被抓了现形似的,慌忙跳起来,将画了小十的纸张咬到郎梓怀里,窜的没影了。
宁飞羽抹着眼睛嘟着嘴巴走进来。
郎梓总不好让他知道自己的猫会告状,便将怀里的画也一并收进了纳戒里,远远招呼宁飞羽。
“不是在上课么,怎么跑出来了?”
“陛下表叔!”
宁飞羽看见他,就跟看见了亲人似的,飞奔过来,不敢再抱他腿,就趴在桌上哭诉。
“那帮仙师简直强词夺理!这道我不修了!”
“嗯?”
致道堂里的先生都是呈闲派的长老和弟子,竟有人能将这小魔王气到这般程度?郎梓稀奇的很。
“是这样的。”宁飞羽撇嘴耷眼,气鼓鼓地同他告状。
“第二堂课,来的是个老长老,好似唤作竹笙,说是苍生平等,皆有道缘。我就问他,有道根的人能踏入道门,没有道根的却止步筑基,这又叫什么苍生平等?”
“然后呢?他便训斥你了?”
“到这里还没有。他说凡人轮回往复,不可将一世当做永世看待。若其中一世有了道根,便能接触道途,自然算做平等。”
郎梓细想,这话是没错的。就算话本里的诸般仙人,亦有得道后身陨重入轮回,却是**凡胎的。
他曾听国师说过一则故事,说是天魔之战时,天界有位风仙与妖族的九尾狐相恋,却不幸神陨,而后九尾狐历经艰难终于寻到恋人转世,恋人已无道根,九尾狐只得断尾以赠,继续等他下一次转世相守。
天元生灵数万,道根并非与神魂绑定,而因诸多际遇伴生而出。竹笙长老本就是玉虚山竹林中的老竹成灵,寿元数千载,自然比其他人看的更为广阔。
宁飞羽道:“可是他说的不对啊。”
“哪里不对?”
“魔族修道可不需要道根。凡人若有心修道,只消引魔气入体,虽九死一生,但若能凭借意志抗下,便可从此归为魔体,踏入道途。”
郎梓豁然站起,看着宁飞羽,冷声道:“你这话从何听来?”
宁飞羽吓了一跳,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委屈不已道:“陛下怎么也凶我?!明明是发的课本里写的明明白白的,原本就是这样,可竹笙长老斥责我不学无术,连您也凶我!我就知道,我一个小孤儿,没人疼没人爱的,呜呜。”
郎梓哑然,默默摸了摸宁飞羽的头顶。
“我并不是凶你,只这事,切莫要在呈闲派的人面前提了。”
宁飞羽不懂,张着圆圆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第62章 六十二章
两百年前, 魔族澜幽境出世。彼时,魔界封禁,人魔之间仍有诸多仇怨。
为防魔族借道澜幽境霍乱人界, 呈闲派均字辈与申字辈先祖, 以一当十, 拼尽两辈性命, 与魔族同归于尽封禁澜幽境,阻止了一场祸患降临。
再往前, 仙魔大战之际,第一位魔帝风楼以魔气侵蚀各族天才创造魔族,多少生灵九死一生。
即便如今人魔两族前嫌尽消,自请入魔道依然是呈闲派弟子无法认同的话题。
郎梓在玉虚山中听过这段过往,知晓内中明细, 宁飞羽却难以感同身受。
“人与魔又有何分别?”他道,“既要修道, 让所有人都能修道岂不是最公平的办法?”
宁飞羽说者无意,郎梓却听进了心里。
魔族生可修道,他曾阅过典籍,知魔道诡谲, 却未免不是一门快速提升修为的功法。最重要的是, 魔道不需道根,引魔气入体便可修炼,比之正统大道,不知快了多少倍。
郎梓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宁飞羽肩膀, 笑道:“你还小, 这其间曲折自是不明白。行了,赶紧回去吧。”
宁飞羽还在不高兴, 他趁着午休出来,连小十也没有带,这会子也没什么好出气的,只跑到院子里掐墙上伸出来的凌霄花泄愤。
正巧琼梅已经熬好了特制的莲子羹,端着上来,看见他,娇俏一笑。
“南越王也在这?可要尝尝莲子羹呀?消暑去火的哦。”
宁飞羽红了脸,他虽聪慧过人,到底年纪不大,有那么些好面子,不愿意在女孩子面前出丑。被她引着一同进凉亭里吃莲子羹,可算是哄好了。
郎梓摸摸他发间:“吃完了就回去吧,这入学名额来的可不容易,别到时候被除名。”
宁飞羽呼哧呼哧喝完最后一口,板着小脸把碗搁下,默默顺着原路走了。
临了还要嚷一句:“陛下表叔也同意的对吧,可要帮我教训这些冥顽不化的家伙!”
郎梓挑挑眉,不置可否。
特制的莲子羹实在味美,那股子朝露果与莲花混合后的清香飘了满院。郎梓吃到第二碗时,惊喜地发现闭关数日的齐兰也被勾了出来。
琼梅赶忙迎上去。
“齐兰姐姐可算出来啦,我都要忘记你模样了呢。”
齐兰便笑,捏了捏琼梅脸颊,佯装斥责:“都快做新娘子了,怎得还这么不正经。”
她声音越发缥缈,观其气势,竟是修为大进。
齐兰上前,先是认真地同郎梓行了礼,唤了声师祖,这才如往常般温柔地抬起脸看着郎梓。
“陛下瘦了许多。”她说。
郎梓冲她招招手,唤她在身旁坐下,又给她盛了碗莲子羹,油嘴滑舌道:“多日不见齐兰小仙女,可不是思念令人瘦么。”
齐兰便笑得愈发温和。
郎梓看了一圈她周身灵气,言语中不无关心,“这么几天,就快恍然境了。可不要只顾着修炼,你都多少天没出门晒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