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梓好笑:“朕怎样了?”
是你一言不合往人身上靠,又不是我逼你的。
宁飞羽抹眼泪:“我好久没见过亲人了,只是想和陛下亲近亲近,您居然就摔我。呜呜呜,姑奶奶都没有您这么大架子,她以前天天抱我的。”
南越和西楚的境况很像,数十年来,原本的皇室血脉早已凋零。嫡系修道的修道,早亡的早亡,面前这个少年和他、楚小戟一样,早就是孤儿了。宁书砚虽是他叔祖,但想来也知,定是常年在呈闲派修道极少回家的。
郎梓抿了抿唇角。
同病相怜,他无端对这顽劣少年生出几分亲近。
心中想着,虽然自己只长了他三岁,到底也算长辈。
便叹着气招了招手,“过来。”
宁飞羽磨磨蹭蹭地挪近了些:“您还摔我么?”
郎梓笑了笑,摘了脖子上国师的画的符篆,扔进纳戒里。
“不摔了,你就坐在我身旁便好,不要动手动脚。”
少年眨了眨眼睛,猜到就是那符篆伤的自己,见他摘了,顿时转悲为喜,欢呼着再次往郎梓身上扑。
但他并没有如料想中的扑进郎梓怀里,而是撞到了一个凭空出现的男子,再次被弹开。
这一次,少年哭不出声了。
面前的男子俊逸无双,眉心却有一道殷红如血的印记,看着邪魅至极。此刻,他凤目含霜,看他的眼神比刀子还冷。
宁飞羽只觉一股寒意从他撞疼的额角一直蔓延到尾巴骨。
国师缓缓开口:“便是你轻薄圣上?”
宁飞羽:……
如果按照国师的道理,抱一下就算轻薄,只怕他已经轻薄了整个南越王府的人了。
但是机智如宁飞羽,可不会直接顶嘴。
他歪了歪脑袋,夸张地瞪大眼睛,作出一副惊讶的模样。
“您就是我表婶吧?诶,比传说里的还厉害!”少年又咬了咬手指,犹豫着补上一句,“可是……也忒不温柔了点吧?一点都不贤惠,以后怎么当国母呢……”
话一出口,强横如国师都跟着怔了怔。
温柔?贤惠?国母?
……
第56章 五十六章
望山久刚从盘古界回来, 带了神君口信,兼之郎梓丢失的神魂一直没有下落,国师不得不亲自去往昆仑, 走一趟齐光殿。
哪知他刚刚坐下, 郎梓身上的禁制便被触动, 紧接着, 禁制再无踪影。
他恐郎梓遭遇危险,瞬息即至。一来, 就捉到这么个少年,不止轻薄他道侣,还对他出言不逊。
国师的脸色很精彩。
郎梓坐在他身后不远,垂下的衣摆就贴着他的,轻轻笑了一声。他笑声太轻, 混在马车行进时发出的咕噜噜声响里,微不可查, 转瞬即逝。
国师却因此舒展了眉眼,不再同面前的少年计较。
他转过头,温声问:“陛下可想出去走走?”
郎梓刚从大街上“走走”回来,明白国师说的定不是那般简单, 微微颔首。
然后宁飞羽就看见, 两个大活人一眨眼就从他跟前消失了。
他顿时又庆幸又生气。
庆幸的是不需再同可怕的国师打交道,气的则是这人走便走了,却连陛下也一同拐跑,当真可恶。
……
郎梓从没有来过昆仑山, 他只在话本里听说过, 神君居于昆仑山巅齐光殿。当真到了此处,见到这座恢弘的宫殿, 才知自己的想象是多么匮乏。
纵是白日,殿上天空亦遍布霞光,那一砖一瓦皆比落晖剑还要玲珑剔透。金色小鸟从这头飞到那头,引吭高歌。丛丛桑树无风自动,翡翠般的叶片反射着粼粼光泽。
白袍男子坐在殿前玉桌旁,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身旁青衣小童说着什么。那男子的面容是郎梓极熟悉的,玉相天成宛如工笔丹青。
是夕月大典上见过的神君。
不对,不是神君,二者间的气质有微妙的差别。
神君虽温润,却远没有这样随和。
“此乃苍生,是神君的分-身。”国师同他介绍道,“如今由他坐镇此处。”
郎梓点头,随国师走近,尚在犹豫要不要见礼,人已被国师引着坐下。
青衣小童陡然望见他,眼睛鼓的老大,不可置信地去看国师。
国师已落座,瞥他一眼:“说完了么?”
青衣小童张了张嘴,又赶紧闭上,连连点头。
“那先退下罢。”
青衣小童飞也似的跑了。
苍生早发现他带了郎梓来,轻轻颔首,算是见礼。
他抬手添了只茶盏,袍袖拂过,桌上又多了碟糕点。
苍生亲自为郎梓斟茶:“尝尝这蝴蝶酥罢,青云新学的,陛下或许会喜欢。”
自那盘蝴蝶酥出现,郎梓便再没有移开过眼睛。
金灿灿的蝴蝶酥摆在玉盘中,散发着清淡的桂花香味。偶有雪花落在上头,与细细的糖分融在一处,两相难辨。
他尝了一口。松脆香酥,和现世里面包店卖的一模一样。
苍生将冒着热气的茶盏送到他手边。
郎梓又饮了口茶。不是灵茶,也不是宫里常喝的贡茶。是龙井。
他豁然抬头,定定的看着苍生。
苍生笑容温和,目中不见半分闪烁,坦然道:“这茶是前些年神君在异界带回的,看来陛下很是喜欢?”
郎梓何止是喜欢。
自从来到天元,他就从没敢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还有机会尝到那个世界的东西。
胸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郎梓不敢肯定那是不是欢喜。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将天元同自己曾经玩的游戏联系在一处,当做一个虚幻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经历匪夷所思的幻想。
但今天,出现在他面前的两样东西,切切实实地告诉他,这位苍生,知道他来自何处,这个世界,与他来的地方同时、真实地存在着。
郎梓转向国师,国师一直看着他,见他转过来,唇边绽开浅浅的微笑。
“陛下说,不希望与臣之间有所隐瞒。”国师说,“臣想了许多日,却不知从何说起。还是由苍生来告诉您更妥当些。”
郎梓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的有些目眩神迷。
听国师的意思,苍生知道和他有关的一切?
国师自己也知道?
可是,可是系统不是说……
郎梓胸口因激动而剧烈起伏。
国师握住了他的手,当着苍生也毫不避讳,深情道:“臣原本以为,若有一日,此间覆灭,臣更愿意陛下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生活,只将此地当做一场梦境。”
“臣错了,臣做不到。”
“因为陛下说喜欢臣。所以,上天入地,灰飞烟灭,臣也不想再放过陛下。”
郎梓被他握住的手有些发抖。
他想说,我没有说过喜欢你的。
又想起那日午后,他言辞切切地同国师约法三章,说自己第一次喜欢别人……
郎梓有许多话想问,可国师站起身来,在他额角落了个浅吻,便转身离开了。
“陛下,臣先回避,您若是需要臣,唤臣便是。”
他走的极快,不多时背影就消失在了雪中。
徒留郎梓在此,忐忑不止。
郎梓有些心慌,此刻他想要国师陪着的,可国师居然走了。虽然他说需要他唤他便是,可这时候郎梓哪里还喊的出口。
“我想,他大约是害怕了。”苍生轻笑。
“害怕?”郎梓不认为国师会出现“害怕”这种情绪。
苍生弯着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偶尔也会看看盘古界的书,那些佛经很有意思。中间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本无畏无惧,却害怕你厌憎他。”
郎梓满眼茫然。
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厌憎国师?
就算国师瞒了他许多事,这不是打算坦白了么,有什么不能当着面说清楚?
还有……盘古界?是说地球么?
“陛下可曾听说过君临?”苍生饮了口茶。
郎梓点头。君临大魔头谁没有听说过?归铭轩的话本隔三差五就讲到他一次。
苍生没有继续讲君临,而是先说了一段故事。
他声音清朗干净,如泠泠泉水流过山石,和他给人的感觉一般舒服。郎梓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苍生说,万年前,人间有位剑法大家效法古人引灵气,稀里糊涂入了道,而后,这位剑法大家自创修道法门,开拓天元修真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