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尼缓缓打开手里的糖盒，里面不出意外贴着一张纸条：
「给我的得意门生：
祝贺你在今年的机甲原理动力系统模块的学习中表现优异，特此奖励。
院长：容屹 P.S. 恰逢乌明学院校庆，限量软糖，只此一盒，珍惜。
P.P.S. 听说阿里莫德不让你吃糖，我喜欢蜂蜜桂花口味，你可以尝尝。」
现实中的潘尼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在睡袋里咂了咂嘴巴——说什么只此一盒，当初骗自己也是只有一盒，真是个狡猾的老头……狡猾的外公。
驾驶座上的拜索伸出手，动作很轻地帮潘尼调整了一下滑出睡袋的小枕头。
潘尼就着枕头换了个睡姿，用脸蛋无意识地蹭了蹭拜索的掌心，并没有完全醒来。
他在梦里感叹完外公狡猾，又忍不住感叹一句原来外公教过拜索啊……不过也不奇怪，毕竟外公是乌明学院的院长，拜索是乌明学院的荣誉毕业生。
就是不知道将来外公知道自己觉醒成了为向导和他的得意门生在一起了，会不会感叹一句命运的奇妙。
梦境里的潘尼看过纸条，目光转向打开的盒子。这次他的动作可比一开始快了许多，他把里面的东西一把拿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像是为了确定什么，潘尼动作没有停，又迅速打开另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盒子。
最后，一个大大的笑容漾在嘴角。
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里面竟然装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都是当年一个特别小众的营养饼干里附送的卡片。这个饼干的牌子主打营养剂，这款饼干推出来销量不算太好，吸引着潘尼的一直是里面附赠的阿诺德系列机甲收藏卡片。随机卡片藏在饼干盒子里，小小的潘尼为了集齐卡片，用自己的零用钱偷摸买了一大堆母后不怎么让吃的饼干。
这个卡片其实并不算受欢迎，至少潘尼发现自己的大哥就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现在骤然看到有人和自己收藏了一样的东西，再脑补出满脸胶原蛋白的小拜索认真拆饼干盒子的模样……
潘尼觉得自己被一种强烈的只有自己理解的幸福感包围了。
原来，拜索记忆里温暖可爱的小东西潘尼也曾经拥有过，他们曾经珍爱过同样的糖果盒和同样的小卡片，这让他恍然产生一种：啊，其实俩人是一起长大的错觉。
潘尼醒来后发现自己又在生态舱里，而生态舱的位置就是自己之前精神力脆弱时的位置，恍然有种自己其实和拜索刚刚逃出修普追捕，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大梦的错觉。
毕加索的提示音一下把潘尼拉回现实：「剩余能源：6.1%」
拜索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断开手里的操作手柄，更关切睁开眼睛的潘尼。
“感觉怎么样？”
明明是和自己上上次醒来时一样的问话，潘尼却听出了完全不同的亲昵。
“我很好。你累不累……”
“不，我不用。”
拜索拒绝了潘尼习惯性地精神疏导，反而拉起了潘尼的手，帮着他从睡袋里钻了出来。
一件连体服迅速罩住了潘尼的脊背，潘尼乖巧地坐在生态舱的边上，看拜索从下至上给自己一点一点扣住连体服的暗扣。
拜索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手下的动作，就好像给潘尼系扣子是什么复杂的操作。
“我把小朱的室内温控关掉了一多半，你可能会冷。”
潘尼这才感觉到室内温度的下降。他知道拜索关掉温控器的原因，能源不够了。但是心底似乎又不那么担心。
拜索把扣子一直扣到潘尼的下巴，两人面对面平视，“还感觉冷吗？”
潘尼没有说话，伸出左手。
拜索用自己的手握了上去。
两只手间有看不见的精神力在交错流动，在昨晚以前，他们也可以通过这样的精神力来交流或者感知简单的情绪信号，这种情绪信号可以作为语言交流的辅助工具，可谓锦上添花。
可精神力融合后的感觉却又是完全不同的，他和拜索似乎不再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去交流了，潘尼完全自信他只要轻轻触碰一下拜索的手掌，对方就知道它所有的想法。
就比如现在，两人都无需多话，就能理解对方全部的意思。
拜索在心底安慰潘尼：「我们的能源可能快耗尽了。」
潘尼告诉他：「我不怕。」
*
「剩余能源低于5%」
潘尼仅仅是顿了一下，就继续刚才手上的动作，一个拆好的营养剂送到了拜索手中，拜索接过营养剂时用手指轻轻勾了一下潘尼的手心，表示无声的亲昵。
两人对着主控板看着他们行驶过的轨迹，仔细来看其实是两条轨迹几乎重合线路，一条是黄色的，一条是蓝色的。黄色的那条在不远处就停止了，但是蓝色的依旧以虚线的形式向前延伸，如果放大来看就能看到其实两条线之间还是有些距离，尤其是到黄色停止的位置，那里黄蓝几乎产生了一个明显的锐角。
“我再算一遍吧……感觉我们真的快要到了。”潘尼叼着营养剂又重新拿起笔。
“等等，用这个数据。”拜索调取了新的数据，“这是我在昨天最新采集的。”
潘尼看着传输到自己面板上的数据，不久前拜索和毕加索的对话就在耳边，他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动笔，反而对着面板上被拜索“处理”过的数据发起愣来。
拜索检查了一遍机甲的状态，回头正好看到愣神的潘尼。然后他也跟着愣神了。
不知怎么的，拜索就是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初遇时在天空之镜前看烟花的场景。
那时的自己明明心里憋着各种各样的情绪：对国王接纳难民的不满、对父亲不赞成自己观点的失望、对海盗的怀疑、以及对身边小人口不择言的愧疚，但是当看到对方抬头认真看夜空中的烟花时，这一切情绪都不见了。大脑就像是被抽了真空，竟然对着一张少年看烟花的侧脸愣了神。
拜索那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短暂地一愣神，所以他迅速地恢复了正常的状态，也履行了作为一名阿贝尔星系军人的指责，把身边少年和他的淘气弟弟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现在想想，愣神就是一种最直接的预兆吧……兜兜转转，好在那一次不是唯一一次相见，好在……在能源用尽的前几小时，他们成为了最亲密的人，让这段眼看着就要有去无回的旅程不算孤独。
“拜索。”潘尼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在。”
潘尼还看着眼前的面板，在拜索看来那表情呆得有些可爱。
“会不会是一次跃迁？”
拜索迅速进入驾驶状态，微微蹙起眉：“你的意思是？”
潘尼抬起脸，表情混合着期待和不确定：“有是一个不确定的临时跃迁点。你觉得呢？”
拜索的手停住了，确切地说，拜索整个人都凝滞了一秒。
然后，雷厉风行的少将立刻拉开了旁边的全息航道图，并且调用了毕加索：“帮我取出之前的数据，在……”
说到这里拜索短暂停顿，看了一眼身边的潘尼，潘尼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拜索，接触到对方的眼神，轻轻点头。
拜索深吸一口气：“在（1765S，897E）位置进行一次跃迁标记。标记处能量波动在……”
这次，潘尼赶在拜索说出口是就接话倒：“能量波动值在一个备用能源板的区间。”
拜索立刻按住了操控板，噌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的爱人。
潘尼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
一双深色的眼睛和一双雾蓝色的眼睛就这样目光交汇，闪烁的不是这几天惯有的爱意，而是各自的坚持。
拜索几乎用咬着牙缝的声音说道：“我不同意。”
潘尼把手盖在了拜索的手背上，拜索的手腕神经质地哆嗦了一下，却也没有动。
潘尼：“就用它。”
拜索说得很慢：“那块备用能源板……谁都不能动。”
潘尼：“把它从生态舱上拆下来。如果你不拆，我就自己来。”
拜索缓缓闭住了眼睛，万年精神坚毅的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疲态：“潘，别逼我。我不允许你出任何事情。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块能源板，但是我不会允许有人剥夺你生存的权利，哪怕是你自己也不行。”
潘尼：“相信我，拜索。把那块拆下来，我们俩都有希望。不然，你以为没有你，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