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年轻人自然很受众人喜欢。
无论他是不是苏院长家的公子,人家都愿意多教他,有了新病例也愿意让他一起来研究治疗方法,所以那段时间苏纪的提高更快,水平又突飞猛进了一大截。
然而,这看似顺风顺水的一切,却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苏纪的母亲纪姝清在儿子回国之后不久,被查出患有较为严重的心脏病,需要尽快动手术。苏永登自然成为主持手术的不二人选。
另外,由于这次患者的特殊性,苏纪没再非要跟苏永登分出个彼此来。他申请作为第一助手参加这场手术,苏永登也同意了。
可是就在定下要做手术的那一天,苏永登却忽然有事耽搁,人在国外赶不回来。如果选择等他的话,手术至少要被延后一天。
可是纪姝清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由于心脏病的缘故,她的其他内脏也都在承受着非常重的负担,肝脏的损伤尤其严重,还有肺部水肿的问题,整个人痛苦不堪,连单纯躺着呼吸这一简单的举动对她而言都格外困难。
当初定下手术日期时,就是苏永登跟苏纪思考斟酌了许久,综合考虑她的身体状况和承受能力才最终决定的最佳日期。但在这个日期之后,每拖一天,甚至半天,动手术的风险都会大大增加。
因此,出于对母亲身体的担忧、和对自身技术的自信,苏纪决定:不等苏永登回来,直接由自己替代他成为主刀医生,即刻为纪姝清进行手术。
可惜手术的过程中却出了大差错。
之前在各项检查中都没能查出的症状,却在手术进行时暴露出来。而这一症状的存在又极其凶险,可以说如果事先发现甚至是不推荐做手术的。苏纪完全没有过处理相关状况的经验,当时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手术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后来听人说,当苏永登终于赶回来时,在太平间门口看到已经变得失魂落魄的苏纪,二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他两巴掌。
苏纪被打得重重撞在墙上,头磕破了流着血,他却一声都没吭。
再后来,苏纪离开了第一人民医院。
似乎没有人知道他在那之后都做了些什么,又去过哪些地方。只知道当他又在人前露面时,已经是平城市公安局里的一名法医了。
而聂倾认识他,也是在他成为法医以后的事。
***
“阿倾,你说在小苏纪心里,是怨他爸多一点、还是怨他自己多一点?”余生的目光落在手术室的门上问。
聂倾沉默半晌,轻声道:“怨他自己更多吧。我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无法原谅自己,而且他认为苏院长也无法原谅他,所以在他母亲去世之后,他和苏院长的关系就更远了。”
“因为这件事,他再也没进过手术室?”余生回头问。
聂倾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隐约的心疼,“他不敢再进手术室,但却从未停止过练习。之前他对我说过,他不想再因为自己的失误害了人命,而做法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变相的逃避。他说这样直接跟死人打交道,至少不会让人再死第二次。”
“可是苏纪妈妈的事也不能全怪他吧?那种病例我之前听说过,手术成功率极低,即便是苏永登亲自来也不敢保证一定可以救活,怎么能把责任全都推到小苏纪身上。”
“没有人要把责任全都推到他身上。”聂倾轻轻地叹了口气,“是他自己释怀不了,劝也听不进去。书记的个性其实很倔,你倒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能说动他的人。”
余生听了这话,表情难得地严肃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跟他经历相似,说话的分量可能要重一些。不过,凭他的功底和技术,不去医院里面治病救人,反而跑到公安局里当区区一名法医,是不是太浪费了?”
“浪不浪费,我们说了不算——”
聂倾正说着话,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罗祁打来的,聂倾便看了眼余生,余生对他点点头,聂倾站起身扶着他轻轻靠在后面墙上,这才转身往医院外面走去接电话。
“喂。”
“喂组长!”电话那头罗祁一听见他的声音就急切地说了起来,“我们已经把文化路这一片都搜遍了!没发现可疑的人啊!局长已经让人封锁了进出富宁县的所有公路的出入口,小路上也设了路障,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听说拦下有嫌疑的人!”
“我知道了。”聂倾已经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特别失望,略微想了下对罗祁道:“排查的事就交给局长安排,你去告诉刘靖华和朱祖伟,让他们两个把重点放在搜查220号到230号那几套房产的内部,特别要注意有没有密道的存在。另外,叫他们搜查的时候记得多带上些人手——身上带枪了吗?”
罗祁:“带了!出发前找队长批准了!”
“那就好,让大家一定要多加小心,在搜查过程中留意一切异常动向。倘若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可以开枪,但要尽量避开要害部位,主要还是以缴械和制伏为目的。”聂倾严肃叮嘱道。
罗祁干脆地嗯了一声,“组长你放心吧!我一定准确转达你的指示!”
“嗯,去办吧。”聂倾说完准备挂断。
“组长等等!”罗祁赶紧叫住他,问道:“组长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做吗?刚才你只说了让靖华和祖伟哥带人去搜查,那我呢?要不要跟他们一起?”
聂倾:“不用。今天交给你的任务,不是去查七年前第一人民医院心胸外科的人员名单么?已经查完了?”
罗祁:“啊!还没有……刚才接到电话就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那就继续去查吧。”聂倾说,“今天的事是突发事件,有人处理就好,不用打乱我们原本的计划。”
“好的!我这就去!晚上回去再向组长汇报!”罗祁干劲十足地应道。
电话被切断。
聂倾装好手机往回走,边走边思索着今天的事,越思索越觉得这事背后透着诡异。
会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光天化日底下就敢开枪?
他们到底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会这样铤而走险呢?
聂倾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脚步在不自觉之中放得异常缓慢,短短的路程他似乎走了有十几分钟那么久。
等他终于回到手术室门口时,才猛然回神,一扭头却发现余生正合着双眼斜靠在长椅上,仿佛睡着了。
聂倾见状便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小心地将胳膊从他颈后穿过,然后把人揽进怀里。
“阿倾。”余生闭着眼叫了他一声。
聂倾在他的肩头拍了拍,低声道:“休息一会儿吧,我看着呢。”
“嗯。”余生听话地点了点头。
显示“手术中”的红灯依然亮着,不知道手术室里面情况如何。除了等待,他们别无他法。
聂倾意识到自己虽然对慕西泽没什么好感,但在这种时候,心里还是抑制不住地担心。
他担心万一这一次慕西泽真的没办法被救回来,那苏纪今后会怎么样?他还能承受得住这种打击么?
到时候,只怕任何劝解的话都是徒劳。
聂倾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心乱如麻。
终于,在大约又过去一个小时的时候,门上的那盏红灯忽然灭了。
聂倾一下子坐直起来,余生也瞬间睁开眼睛,跟他一起注视着门口,直到看着门被打开,先出来的是两名护士,紧接着就是苏纪跟另外两名医生扶着一台担架车走了出来。
“书记!”
“他怎么样?”
余生和聂倾同时站了起来迎上去。
苏纪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看着他们,嘴角却微微地扬了下,嗓音沙哑地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太好了……”聂倾总算松一口气。
余生忍不住笑着在苏纪肩上拍了一下,“我就知道你行——喂?!”
他没想到他这一拍之后苏纪竟好像承受不住似的晃了下,眼看着就要瘫倒在地,还好聂倾抢先扶住了他。
“没事吧?”余生担心地凑近瞧着他的脸色,“抱歉啊,我没想到你这会儿这么虚。”
苏纪抬眼看看他,“你都伤到肾了,还好意思说我虚?”
余生:“……我那是腰,外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