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的事交给我,需要去跑、去查的,都交给我来办。你注意休息,至少先把身上的伤养好……有事我会找你商量。”聂倾顿了顿,又有些迟疑道:“至于陈芳羽那头,我打算——”
“陈芳羽的事你不要管。我也不是光杆司令,自然能找到人去查他。”余生打断聂倾后说得十分坚决。似乎怕聂倾听不进去,他又颇为郑重地叮嘱道:“阿倾,陈芳羽不是普通人,贸然查他很危险。对他的事我比你熟悉,你就别管了。”
“就是因为危险才更不能让你去!”聂倾松开余生,眼神直盯着他,肃然道:“我是警察,这是我的工作,我义不容辞。你听我的,从现在开始,断绝和那边的一切联系,只向我提供有帮助的信息就好——”
“你等等。”余生再次截住他的话音,表情有些僵硬:“断绝一切联系?你这是想让我金盆洗手、弃暗投明的意思吗?”
聂倾听出他声音中的抵触,心里既无奈又着急,不禁提高音量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再不断就来不及了!只要你现在跟他们断干净,到时候案子破了还能算你一个协办,后面的事也相对好说。可你要是继续作为他们的人,万一真查出什么来,拔出萝卜带起泥,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吗?!”
“你巴不得让我赶紧脱了干系吧。”余生轻嗤一声,“如果我身上的污点洗不掉,对你来说,始终是个负担对吗?”
“你说什么?”聂倾仿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觉得我是为了我自己吗?”
“至少不全是为了我!”余生猛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这番话同时触及两人心中的隐痛,因此都难以让步。
“如果我继续留在组织里,难保哪天聂警官不会又借着酒劲做出什么来。上回也就罢了,下次要换成真枪实弹,我还有命活么。”余生沉下声道。
聂倾一听也急了,“噌”得起身:“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我也道歉了,绝不会发生第二次!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可事后我也不好受,你非得拿这个来说事吗?”
“那倒是我错了?我不该提。你都道过歉了,也自责过、内疚过,我凭什么再找你的不痛快?是我气量小,是我翻旧账,是我他妈就爱没事找事是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总是曲解——”
“是我曲解你吗?!”余生脸色涨得发红,衬得他嘴唇苍白异常,还在微微颤抖。“自始至终,你有真正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考虑过吗?是,我现在的处境上不得台面,让你担心为难我都明白,我已经尽可能地不给你添麻烦。可你让我说断就断,我断得了吗?且不说我现在抽身走人吴燊和陈芳羽根本不可能轻易放过我,就算他们肯放,我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的关系我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好不容易事情终于有了些眉目,在我爸妈的案子查清楚之前,我绝不会离开!”
“你不离开还有理了?告诉你我为你考虑得够多了!你知不知道为你的事我跟我爸吵过多少次?!要不是我一直维护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秋路新早就过来抓人了!你还要求我怎么做?!”
聂倾双手在身侧攥得骨节都疼,他想克制,不想再因为冲动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可或许是因为从小到大余生都没有跟他红过脸,即便偶尔争执几句,余生也会先服软,哄着他开心,所以此时的余生在他眼里就显得格外不可理喻。
越这样想,聂倾就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也愈发强硬:“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办案有警察,你应该交给我、相信我!可你呢?一直留在那个泥沼里真能查出真相吗?如果真的可以,我也不拦你。可是都三年多了,你有任何进展吗?你还不是得回来找我吗?再待下去也是于事无补,反而让你自己越陷越深!你不如现在摸着良心好好想想,你不愿意离开那帮人,目的真如你所说的那么纯粹吗?还是你已经开始习惯那种生活,自己不愿意走呢?!”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余生的表情就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猛地愣住了。
他怔怔盯着聂倾看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我不愿意走?我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说到这里,余生忽然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还要去解释、去辩解吗?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聂倾心里对他的信任早就动摇了,凭一两句话根本救不回来。
再说,到底要不要救,余生如今也不确定了。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峙着。
直到猝然而至的电话铃声,打破房间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聂倾拿起手机,是池霄飞来电。
他下意识瞥了余生一眼,又转身背过他,接起来道:“喂,什么事?”
然而电话那头只传来“吱吱啦啦”的电流声,隐约的人声几乎都被杂音遮掩过去,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
“你在哪儿?信号这么差。”
聂倾往窗户跟前走去,刚走两步却突然听到话筒里“轰”的一声,震耳欲聋,几乎要把鼓膜震碎。
“喂?!池霄飞!!”心脏一瞬间仿佛停止跳动,聂倾意识到什么,又不敢相信。
电话还通着,可这回除了死一般的静寂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聂倾举着手机站在原地,想着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双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纹丝不动。
几秒钟后——或许是半分钟,聂倾的手机终于又响了一声,是池霄飞发来的信息,只有一个字:秋。
电话就是在这时断的。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Chapter 116
2016年10月21日21时07分,平城市莲乡区清河路南段上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重型卡车从侧面撞上一辆超速行驶的小轿车,轿车车身几乎被撞扁,车主当场身亡。卡车车头损失也较为严重,司机受到重伤,目前仍在医院抢救。
这是21日晚10点“平城交通快讯”中刚播出的消息。
因轿车车主的身份较为特殊,故暂未对外通报。
现场已被莲乡区交警大队的人控制起来,方圆一公里处都设了路障,禁止无关车辆往来。
交警大队队长胡一勉脸色阴沉地站在已被撞得变形的黑色轿车旁,两道粗粗的浓眉几乎要拧成一股麻绳,本就深刻的法令纹此时被两边嘴角用力向下拽着,更显得脸上愁云密布。
偶尔有队员过来问他句话,他也是紧抿着嘴角,简短地“嗯”一声或摇头了事。
突然,腰间的对讲机响了几声,胡一勉刚拿起来就听到里面说:“队长,市刑警队来人了。要放行吗?”
“放!”胡一勉心头先是一松,又紧张地问了句:“来的是谁?”
“刑侦三组的朱祖伟和刘靖华。”对讲机里回答。
三组……胡一勉头脑一转,想起来这是市局局长聂慎行的儿子所负责的那组。没想到一下来了个难对付的。万一这事处理不好,被他在局长面前添油加醋一番,自己这个位子只怕是难保。
胡一勉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转身往他们车开来的方向迎去。
而另一头,在市局法检中心门口,已经黑压压地挤了一片人。
事故发生之后,因被就近赶去的医护人员当场确认死亡,轿车车主的遗体便直接被送至市公安局的法医检验鉴定中心。
虽然已适当封锁消息,可出了这么大的事不可能瞒得密不透风,很多人都已听说了,于是不约而同又各怀心思地守在法检中心等消息。
聂倾跟余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混乱又压抑的场面。
“聂组长……”众人看到他来,纷纷让出一条路。罗祁已提前赶来,这时红着眼睛挤到跟前压低声说:“组长,厅里和局里的几位领导都在里面,局长也在……”
聂倾默默点了下头,又扭头看眼身后的余生。
“知道了,我不进去。”余生此时表情也是难得严肃,说完便转身闪到人后去了。
聂倾走到法检中心办公室门口,深深地吸了口气,犹豫片刻才轻轻扣了两下门。
门开得很快,像是有人专门等他。待开了之后聂倾看到里面的人居然是池晓菁。
“啊……”池晓菁一双眼睛已经红肿起来,眼底还有来不及掩去的泪花,看到聂倾愣了一下,又迅速低头让到一边。聂倾想安慰她几句,可张开嘴却搜索不到合适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