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真的不是干刑警的料。自以为是的推理和搜查,最后除了把已经自行阐述犯罪事实的付明杰逼上绝路以外,其他还得到了什么?
几分钟后,聂倾突然发动车开出小区。
“喂。”他边开边拨出一个电话,问:“在队里吗?”
“还没走。有事?”蓝牙音箱里传出的是池霄飞略显疲惫的声音。
“我要去档案室查些东西,帮我批张条子吧。”聂倾说。
“行,你到了直接来找我。”池霄飞说完俩人都没再多话,默契地一起挂了电话。
等聂倾赶回市局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刑侦大厅里依旧灯火通明,人却不多,除了池霄飞以外只有一组的两个小伙儿和刘靖华在。
看见聂倾进来,刘靖华起身跟他打了个招呼。聂倾冲他点点头,然后走向池霄飞的座位。
“条子开好了吗?”池霄飞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案卷看,被聂倾拍了一下才发现他来了。
“好了。”池霄飞从手边拿出一张上面印有“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字样的纸笺,递给聂倾。“你要查什么?”
聂倾听了沉默以对。
池霄飞见状不禁自嘲地笑了笑,“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说完他长叹口气,又抬起头问道:“你这会儿着急吗?不急的话,一块儿出去透透气?”
聂倾看看他,点了下头。“好。”
两个人一起从市局的办公大楼里出来,走到楼侧面的一个垃圾桶旁边,那里有弹烟灰的地方。
池霄飞摇出两根烟,给聂倾递了一支,然后烟盒便直接扔了。
聂倾心知他跟自己情况差不多,这一天下来恐怕没少抽,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烟收了起来,又顺手将池霄飞那根也夹走了。
“既然是出来透气,就先别抽了。”。
池霄飞微微一愣,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摇摇头苦笑着靠到墙上,双手插兜耸肩站着。
“你有没有觉得,这两天过得特别累?”他仰头看着天问。
聂倾等了会儿才回答,“事情太多了,没办法。”
“是啊,没办法。”池霄飞低声附和一句,片刻后又道:“你还好,我这才叫骑虎难下。”
聂倾明白他在说什么,略微思索几秒才劝道:“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事情还是得一件一件来。你也算是临危受命了。只要能把握住机会,往后的路就好走了。”
“得了吧,还把握机会?我只求能安安稳稳把这段时期度过去就烧高香了。”池霄飞说得极其无奈。
他如今已是平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新任队长。
扭头看看眼下乌青、一脸疲态的池队长,聂倾心底不由默叹,抬起胳膊拍拍他的肩膀说:“情况没那么严重,你也没必要灰心。至少这个位置是你想要的。现在既然得到了,还是应该乐观些。”
池霄飞听后摇头,“如果是正常晋升,能得到这个位置我自然高兴。但我从没想过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聂倾体谅地没有看向他。既不催他开口,自己也静静地保持沉默。
过了好一阵,池霄飞才像是缓过神来,在深呼吸的同时伸了个懒腰。
“聂倾,队长的案子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如果这件事不查清楚,我就没法踏踏实实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虽说上面已经让结案了,但这事不能就这么过去。我知道你其实也没把这个案子放下。不如我们一起查吧?这次谁也别防着谁,也都别再藏着掖着,一旦有什么消息或线索就彼此分享,争取早一日把案子真正结了。”
不等聂倾开口,池霄飞又补充道:“你放心,我这回绝不会扯你后腿。需要我做什么,一定全力配合。”
夜色渐深,开始起风了。
池霄飞那张被倦色覆盖的面孔配合着指尖明灭闪烁的烟头,在这冷清夜色中隐约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聂倾被他看得心头一凛。
是啊,还没有结束。
无力也好、挫败也罢,这些主观感受不应该成为阻止他继续寻找真相的借口。
案子没有查清,只能说明他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到位。
与其顾影自怜地感慨自己缺乏当刑警的能力,不如先尽全力把能做的事情都做完。倘若还是一无所获,到时候再感慨也不迟。
“池队,多谢。”聂倾忽然颇郑重地说。
池霄飞只当他是对自己刚才那番话的回应,嗯了一声,“应该的。今后你我之间,就不再有小组长之间的勾心斗角了。只要是为了工作,我都全力支持。”
“我以前也没跟你勾心斗角。”聂倾说完,忽然觉得有点好笑,不禁无奈地轻哧一声。
沉重的气氛似乎瞬间轻松不少。
池霄飞大大咧咧地甩了甩肩膀,边活动筋骨边道:“行行,是我跟你勾心斗角行了吧?谁让你是太子呢,不防你防谁。但我也没真对你怎么样。你说我妨碍过你的工作吗?”
聂倾笑笑,“没有。”
“这不得了。”池霄飞也扯开嘴角,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档案室查什么?”
“嗯……”
聂倾刚一犹豫,就被池霄飞一巴掌招呼到后背上。“你看你,又来?”池霄飞做出个夸张的表情,“说好不藏着掖着呢??”
“我没想瞒你。”聂倾叹了口气。“我只是暂时不确定这条线索是否有用。如果没用,就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行吧。”池霄飞这会儿意外地好说话。他扭脖子朝楼上看了看,说:“档案室今天应该是郑师傅值班,他比较好说话,你拿条子直接上去就行。我还是得抽一支,不然憋得慌。”
“嗯,那我先走了。”聂倾说完,把刚“没收”的两根烟又交还给池霄飞,然后一个人转身进了办公楼。
明亮的灯光多少能给人一些安心的感觉。
聂倾上到三楼,来到档案室门口,果然看见郑师傅正抱着他那本厚厚的《刑侦笔记》在认真阅读。
“郑师傅,”聂倾抬手在门上轻叩两声,“方便帮我查个东西吗?”
郑师傅一见是他,脸上便露出和蔼又有些惋惜的笑,“小聂啊,这么晚还过来。你想查什么?如果是调档案,告诉我编号就好。不过,有些档案需要的权限级别较高,这个你也清楚,得找上面批准。”大概是因为上次的事,郑师傅特意加了后面这句。
“权限不是问题。”聂倾把池霄飞签过字的批条递了过去。“不过,我要查的档案应该不在咱们这儿。我是想请您帮忙,看能不能查出它被存放在什么地方。”
“这样啊。”郑师傅一点没显得好奇,在查看过批条后,就点点头说:“只要是平城市内发生的案子,咱们这里都能调出相关的档案去处。你告诉我是什么案子?”
“九五年七月四号,发生在东泽区富民街道平城冶炼厂家属院的一起意外坠楼事故。事故造成两人死亡,一男一女。男的叫付斌,女的叫林妙青。具体住址为四号楼501室。”聂倾边说边在手边的一张空白纸上写下关键信息,写完后交给郑师傅。
郑师傅戴上眼镜,眯眼皱眉盯了片刻,忽然迟疑地问:“小聂,这个付斌是不是和付队有关系?”
聂倾无意瞒他,点头道:“嗯,他是付队的父亲。”
“你还在查先前的案子?”郑师傅的眉头皱得更紧。
聂倾这回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略微一顿,然后说:“您就帮我这个忙吧,我回头一定谢您。”
“谢我就不必了。”郑师傅轻轻“唉”了一声,“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个能不能找到我确实没法保证。都是二十年前的案子了,定性又是意外事故,相关材料不一定能完整保留下来。即便真的保留了,也是按‘意外’结的案,难道你想通过这个去发现什么疑点吗?”
聂倾摇摇头,“不是。我只想知道当年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官是谁。”
“哦,那倒是可以打听打听。”郑师傅若有所思地说。
“对了郑师傅,如果方便的话,您能顺便帮我调下零九年‘6·29’行动的卷宗吗?”聂倾突然状似无意地问道。
然而郑师傅一听表情却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回答也是相当干脆:“不行。这不是你能看的。”
聂倾虽然问之前也没抱太大期望,但听到如此斩钉截铁的回复还是微微一怔。“我有池队长的批条也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