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哪里有水池吗?”卫酩问狐狸,“我想洗个澡。”
狐狸仰头看他,然后转身离开,卫酩跟在它身后,拿上织娘送的宽大布料。
谈长星见他们要走,问:“你们去哪?”
“洗澡,你来吗?”卫酩说。
来这里三天了,没条件洗澡,只能用井水擦身,谈长星欣然同意:“好。”
两个人跟着一只狐狸溜达溜达走到上次来过的山谷,往前走一段,拐几个弯,面前是一片湖泊,三面环山,湖泊的水清澈透亮,卫酩弯腰试试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
“里面会不会有危险?”谈长星担忧地皱眉。
鹿角狐狸跳下水,欢快地游了两圈,表示湖里没有危险。
卫酩姑且相信它,脱掉外袍露出白色的里衬,再脱掉里衬,只余下琉璃布料做的短裤,大织娘给的布料轻薄舒适,穿着下水并不会黏糊糊的贴在身上。卫酩出身大陆中部,格外喜欢水,胳膊环住狐狸的脖子,让它带着自己朝湖中心游去。
谈长星贵为皇子,哪里尝试过游野湖,磨磨唧唧脱掉长袍和内衬,小心翼翼的下到水里,看卫酩和鹿角狐狸玩得开心。虽说记忆告诉谈长星,他十六岁,但他犹有疑虑,岛上没有量尺,他现在的身高绝对不是之前在宫殿里的身高,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卫酩十五岁,谁家十五少年高高瘦瘦和石板房的门框高度差不多?要么当初建石板房的是一群小矮人,要么卫酩和他都有约莫八尺上下的身高。
狐狸带着卫酩在湖里游了一圈,回到谈长星身旁,卫酩拿起长剑割掉过长的头发,用绳子绑好,看向表情惊诧的谈长星:“怎么?”
“你……”谈长星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卫酩挑眉,“头发太长了,很热,而且洗起来不方便。”
“可是……”谈长星斟酌言语,“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我知道。”卫酩说,他耸肩,“岛上只有我们两人,谁又来指责我呢?”
“……”谈长星觉得他讲得对,又觉得他讲的不对,干脆略过这个话题,问,“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增进了解,在我离开之前。”他早就想了解卫酩了,可卫酩不愿提起以前的生活经历,谈长星只能直白的要求以自己的过去作为交换。
“你想谈心?”卫酩问,他舒展双臂,伸了个懒腰,“可以啊,想聊什么?”
“嗯……”谈长星想了想,说,“我们一换一,我先说我的,你再说你的。”
“好。”卫酩点头。
“我母妃,是后宫里位置不高不低的一位妃嫔,她希望我当个闲散王爷。”谈长星说,“如若不是桓国打进来,我肯定活的很舒服。”
“你母妃爱皇帝吗?”卫酩问。
“兴许是爱的,可惜比不过对生的向往。”谈长星说,他掐了一片草叶,在指尖随意的把玩,“爱上皇帝,比爱上其他人难过得多,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因为我娘爱我爹,爱得疯狂。”卫酩苦笑,他试图轻巧的描述自己的经历,“我记得我来这里之前,被我娘用来威胁我爹。”
谈长星偏头看向卫酩:“‘威胁’?”
“就‘如果你不爱我我就把你儿子杀了’,这样的。”卫酩说,“我觉得她有点疯。”
“不是有点疯,是彻底疯了。”谈长星瞬间理解了卫酩为何不想回去,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说点话安慰卫酩,继续谈起自己的经历,“我来之前,桓国破了都城,父皇把我们叫进正殿,点火,准备以身祭国。”
“看来我们都是死里逃生?”卫酩笑着说,笑容温和淡然,似乎毫不在意那些悲惨过往。
鹿角狐狸跳到岸上,抖了抖皮毛,脑袋放在卫酩肩膀上,卫酩揉揉它蓬松的大尾巴。
谈长星问:“你不想报复吗?”
“想的。”卫酩说,他摸摸狐狸的角,“可我觉得,这里让我快乐,我为什么要回去找不快乐呢?”
“……说的有道理。”谈长星蹙眉,试图找出卫酩话中的漏洞,“你难道不想回到原来熟悉的安逸生活吗?”
“你自己回去也没什么的。”卫酩说,他看向谈长星,肩膀上放着一只狐狸头,活像森林中的仙灵,“以前的生活确实因有尽有,安逸舒适,这里许多东西要自己做,不方便又不精致,但我觉得很有趣。”
湖水泛起波纹,不知名的鸟类吟唱起歌谣,婉转动听,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狐狸抖抖耳朵,叼来琉璃布料披在卫酩身上。
卫酩和谈长星从水里站起来,用琉璃布料擦干净身子,没有穿白色内衬,披上外袍。在岛上没有外人,俩人不想裹那么严实,随意地穿上外袍蔽体就足够。
“我觉得我们忘记了一些事情。”谈长星说,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臂和腿,“每次我想起宋海,都觉得那是个很遥远的国度了。”
“你想回去复国吗?”卫酩问。
谈长星摇头。
卫酩拍拍他的肩膀:“那不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谈长星认真地看着卫酩,说:“谢谢你。”无论是帮他造船,还是开解他的心结,卫酩是个很好的人,值得他一再感谢。
“别再谢我了。”卫酩背上长剑,笑着说,“我们现在是相依为命共患难的兄弟不是吗?”
“是的。”谈长星点头。他俩都经历悲惨,如果没有流落前尘岛,不知道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
然而事实已经给出结果,卫酩改名镇酩,修炼无情剑道,成为正道新贵第一人,谈长星坎坷入魔,成为魔修十二帝之一。早在八//九百年前,仙途已定,再难回首。
前尘岛上的两人现在的样子,不过是一场迟来的幻梦。
第9章 海边
既然要造船,就得先有图纸。镇酩和谈长星商量着,先去海边看一看。
两天没见的小老虎拖着半只鹿蹲在院落里,血流了满地,小老虎张着血糊糊的嘴巴,两只圆耳朵一抖一抖的。
谈长星皱起眉毛,揪着小老虎的脖颈塞进木盆,给它好好的洗了把脸。
卫酩一只脚刚踏出门,小老虎委屈巴巴的跑过来,抓住卫酩的衣袍,哀哀地叫唤,仿佛在抱怨谈长星不识好歹,它辛苦打猎抓来了食物,谈长星居然嫌弃它脏。
卫酩拿起边角的布料把湿淋淋的小老虎擦干净,拍拍它的脑袋:“能抓一头鹿了,真厉害。”
小老虎昂起脑袋,又心虚地甩甩尾巴。它那么小,哪有能耐抓一整只鹿,为了得到卫酩的夸奖,它摁下了活蹦乱跳的良心。
卫酩看见那半只鹿,说:“我们把鹿肉腌好,再去海边?”
“好。”谈长星点头,拖着鹿腿来到井边。
扒皮,剖腹,清理出内脏,他们俩不知道哪些内脏能吃,索性全部丢掉,只见一只黄白色斑点的小猫蹲坐在不远处,眼睛亮莹莹地看着他们。
“你又来啦?”卫酩把丢弃的内脏扔给小猫,洗干净手,拿起剑把肉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块。
谈长星用柱状的石杵捣碎一种青色的果子,那是鹿角狐狸带回来的,长条形,咬一口很是辛辣,捣碎了腌制肉块,比单纯的咸味更好吃一些。
拾掇好鹿肉,卫酩抬头看见谈长星抬起手想要揉眼睛的样子,他忙伸手拉住谈长星的胳膊:“别揉。”
“……好痒。”谈长星感受到手腕处温热的体温,眼睛的痒止住了,心里的痒却止不住,他僵着胳膊不敢动,卫酩拉过他的手腕放进水盆里:“洗干净手再揉,或者忍忍就过去了。”
“哦。”谈长星闷闷地回答,低头洗干净手,把捣碎的果肉撒到肉块上。他十六岁了,不是什么容易被感动的小孩子,见过皇宫中的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对任何人的好心都要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就算流落荒岛,他也并未完全打开心扉。卫酩总在细节上触动他的情绪,这让他既觉得不应该,又觉得心里妥帖,在自我拉扯中渐渐打开心房,至少现在,卫酩于他而言,是个很讲义气的好朋友。
卫酩低头,用手搅动木盆里的肉块,让它们均匀的蘸上盐和辛辣的果肉,然后用木板放在木盆上封口,自己洗干净手,再把长剑洗干净,背在背上,对谈长星说:“好了,我们下山吧。”
谈长星跟上他的脚步,小老虎想要和卫酩一起,被卫酩拦下:“你看好你的肉,别被什么东西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