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长星气闷,觉得卫酩给人面树撑腰了,垂着头半天不说话。
人面树得意洋洋地笑,搜刮了几个很久以前的小故事,开口:“白老虎出生之前,岛上的霸主是一条长翅膀的大蛇,我叫它大翅蛇。它和白老虎一样,不会说话,但天天跑来和我玩,倒也能听懂几句。有一次,岛上出现了一个男性人类,大翅蛇没见过人,把人类捡回家。它跑来问我怎么养人类,我问它为什么要养,它的意思是,它觉得人类很可爱。后来有一阵子,我没有见到大翅蛇了,它养的人类来到我面前,我觉得人类长得一点也不可爱,满脸皱纹,比我的树皮还难看。人类告诉我,大翅蛇死了,他没说怎么死的,托给我一颗蛇蛋,然后离开了。”
“然后呢?”卫酩问。
“然后啊,那枚蛋是死蛋,白老虎孵了好久都没孵出来。”人面树说,“大翅蛇不知道从哪偷来的死蛋,留给人类做个念想。”
“大翅蛇倒是懂。”谈长星说,他的目光落在卫酩身上。
人面树活了千万年,看到的比谈长星多得多,一眼扫过去便知道谈长星的心思,它用大翅蛇的故事提点谈长星,回去的执念不过是一枚死蛋,不如珍惜当下。
卫酩将晾干的小木船放进水盆,等了一会儿,居然没有像之前那样进水,他惊喜地拍拍谈长星的胳膊:“成功了。”
谈长星看上去并不算高兴,他的国家亡了,他执意回去是为了什么呢?
人面树继续叨叨着:“来岛上的人,没有不悲惨的,我听到的身世故事不下千个,各有各的惨法。”来前尘岛的十成十的修真者,若不是身世悲惨,怎么可能被捡回去引入仙途?
卫酩对人面树的蛊惑充耳不闻,对谈长星说:“我们去海边造艘大船。”
“小树说的有道理,你觉得呢?”谈长星问。
卫酩皱眉:“每个人有不同的想法,你眷恋家园,自然可以回去,何必在乎别人的说辞?”
谈长星低下头,心中摇摆不定,他小声说:“我想带你一起回去,看看我的家。”
“……这样。”卫酩在水盆里洗干净手,漫不经心地说,“可以啊,我陪你去,毕竟横渡海洋太危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真的?”谈长星抬起脑袋,眼睛亮莹莹的,他心里盘算回到宋海带着卫酩去哪里游玩,一定要吃宋海有名的醋海蜇,还有鲍鱼粥。
“我不想回家,并不代表我不想回到陆地。”卫酩说,“游历别国听起来很有趣。”
“好。”谈长星忍不住抓住卫酩的手,眼神澄澈,“我们一起。”
告别了人面树,大老虎带他们降落沙滩,用一下午的时间切割木板。谈长星看着他们上次扎好放在沙滩上的木筏子,说:“我们晚上来观星吧。”
躺在木筏上漂在浅海,漫天繁星,听海浪声声,是极致的浪漫了。
卫酩点头答应:“好。”
于是晚上吃完饭,卫酩坐在木筏上,谈长星推着木筏进入浅海,撑一下//身子坐上去,和卫酩并肩坐着。
谈长星摸出两颗野果,递给卫酩一个:“来这里两个月了,我感觉过了好久。”
“是啊。”卫酩说,咬了一口野果,汁水清甜,“我过得很快乐。”
“我也是。”谈长星深呼吸,后仰身体躺在木筏上,看着满天闪烁的星子汇成银河,随着回去的想法成为现实越来越近,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惶恐,是直觉,他觉得一旦踏出小岛,这样简单美好的日子将化为泥沙从掌心流走。
卫酩躺在他身边,声线稳定,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我刚来的时候,不相信爱情,因为我娘的事情,但我想问你……”
“卫酩,你愿意成为我的伴侣吗?”谈长星紧张地问,他脑子一片空白,指尖颤抖,“我、我心悦你。”
“伴侣?是不是太着急了。”卫酩说,听到身旁屏息的声音,忍不住轻笑,牵起谈长星的手,“我们可以慢慢来,从牵手开始。”
“哦,好。”谈长星的心中大起大落,满脑子浆糊,听到卫酩的话,忙不迭的应下,唇角忍不住上扬,话也多起来,“宋海都城叫听涛城,最出名的便是赶海了,等回去我带你看。”
“长星。”卫酩亲昵地唤他的名字,他指着银河,“有流星。”
谈长星闭上嘴巴,看拖着长长的尾巴的流星消失在群星之间,他收起惊艳的目光,转过头,看进卫酩的眼中,大着胆子凑近卫酩,在对方脸颊落下清浅的吻。
卫酩感受到脸上柔软的触碰,心脏仿佛被毛绒绒的爪子挠了一下,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牢笼,将他的脑子冲得七零八碎。他闭上眼睛,听海风的声音,和偶尔的海洋生物的鸣叫。
“卫酩,你看。”谈长星弯起手肘碰碰卫酩,“那是……发光的水母?”
卫酩睁开眼睛,看见颇为震撼的一幕,海面上浮起一群一群的蓝光水母,将平静的海面照得十分梦幻,他坐起来,一只水母掠过他身旁,飘向远方。
“我觉得这时候,”卫酩看向谈长星,“不吻你似乎说不过去。”
谈长星的眸子亮起来,急忙坐起身,双手搂住卫酩的腰,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会……”
“我也不会。”卫酩说,“我可以学。”
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吻的样子认真而青涩,像两个学生认真研究课题,卫酩用舌尖顶开谈长星的唇齿,温和地安抚对方的紧张情绪。
谈长星感到胸口的那把火越烧越烈,似要燎原,他顺从地任由卫酩侵占他的口腔,小心翼翼将自己的真心奉上,甚至诞生了一种冲动,如果卫酩这时候开口,让他放弃回家的想法,留在岛上,他也是愿意的。
但卫酩没开口。
若是卫酩开口,或许就没有后面那么多磋磨了。
第14章 星盏花
剑门。
荣沩皱着眉头,仔仔细细将手中的信件看了两三遍,说:“卜卦中找不到镇酩,他可能流落到了某个遮蔽天机的地方。”
“洞天福地,或者特殊的阵法中?”镇蓉推测道,“如果是这样,大师兄或许有什么奇遇。”
“是的。”荣沩点头,“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早些找到镇酩为好。”
“是,师父。”镇蓉应下。
东夜教。
比起正道花里胡哨的推算,魔修的办法简单粗暴得多,他们兵分六路,用神识扫过地面,寻找熟悉的灵魂印记。
他们花了两个月时间,将大致范围锁定在南洋,集合教众,全力搜索。
在岛上的两人并不知道岛外的风波,尤其是谈长星得偿所愿,恨不得十二个时辰跟在卫酩身边,亲亲抱抱,乐呵呵的像个大傻子。
卫酩背着剑,走在山间小道,他们的野果吃得差不多了,出来补充存货,顺便找寻星盏花的踪迹。
小老虎在灌木丛中一蹦一跳,两只圆耳朵后面的白色圆斑像两个小眼睛。它爬到树上,张开翅膀滑翔下来,扑进卫酩的怀里,亲昵的用脑袋蹭蹭卫酩的下巴。
谈长星摘下果子放进布袋里,瞥了一眼小老虎,凑过去亲亲卫酩的耳朵:“它那么胖,为什么要你抱着?”
“你跟它吃什么醋。”卫酩笑着说,摸摸小老虎顺滑的皮毛,他抬眼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山洞,“那里面是不是有光?”
“什么?”谈长星看向山洞里,“没有啊。”
“进去看看。”卫酩放下小老虎,抽出长剑,弯腰走进山洞,入眼是一朵透明的花骨朵。
花骨朵里有星子般的光彩,分明是待开未开的星盏花。
“这是……星盏花?”谈长星的声音惊喜中带着一点点听不出来的失落,他握住卫酩的手,“我们找到它了。”
“是啊。”卫酩着迷的看向星盏花,透明的花瓣,星火一般的花蕊,漂亮得仿若神明最骄傲的造物。
算算日子,他们在岛上已经住了五个月,住着石板房,衣服由大蜘蛛提供,圈养的长耳灰鼠生了好几窝,大老虎时不时带来一顿加餐,日子过得逍遥又自在。谈长星几乎要习惯这样的生活了,乍一下发现离开小岛的梦想即将成真,他心里生出万种不舍的情绪。
卫酩用石头将洞口挡住,说:“希望它能安安稳稳的盛开。”
谈长星看着卫酩的动作,犹豫着说:“卫酩,我……”他害怕,害怕岛外未知的命运,平淡安乐地在小岛上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的心思细腻,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出他们并不是简简单单流落荒岛的两个陌生人,他和卫酩一定有其他的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