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宾客们都是冲着这个神秘的“余兴节目”来的，那有可能温德尔也会去看，继续跟踪下去的话说不定能抓住他其他的把柄。华楠思索片刻，向希利安鞠了一躬。
“是的，希利安先生，请允许我跟您一起去。”
所谓的“贵宾厅”，是在方才宴会厅的地下二层，比地下停车场还要深。
出了电梯，华楠和希利安随着人流走向贵宾厅。推开两扇厚重的大门，两人一时都怔住了。同上面富丽堂皇的宴会厅相比，这个“贵宾厅”几乎可说是黯淡无光，只在天顶悬挂了几只射灯，发出青白的光。四周也没有什么装饰，反倒围了一圈看台似的宽大阶梯。场地正中央有一块高出地面半米的方台，台子上有一张圆桌，桌旁站着一个主持人模样的男人。此时，看台上坐满了上面下来的宾客，正翘首瞩目着中央的方台。
会场静下来，主持人向宾客鞠躬，清了清嗓子，举起话筒。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欢迎参加本月的‘飨宴’。如各位所期待的，今晚，我们也将给各位奉上三件稀有的珍宝，绝不会让大家失望。那就请各位拭目以待，希望您能够幸运地收获您中意的宝物。好了，先请各位贵宾欣赏第一件宝物，来自古代中国的玉镜！”
洛华楠和希利安坐在离台子有些距离的席位上，看到侍者捧上来一个木匣，打开，里面是一块圆饼形的玉，两面磨得细致平滑，边缘镶着一圈金丝。主持人小心翼翼地举起玉镜给众人展示，介绍说这是十六世纪的传教士从中国带回来的无价之宝，然后放回盒中，拿起圆桌上的小槌。
“那么，来自中国明代的玉镜，底价五百万欧元，请叫价！”
洛华楠忍不住看了身边的希利安一眼，见他神情自若。同自己一样，他手里也捏着一部手机，很明显，这就是他的“目的”。
“您就是为了这个拍卖会而来的？”华楠指了指希利安的手机。会场里此起彼伏的叫价声掩护了他们的谈话。
“有消息说，有个每月一度的地下拍卖会，暗中交易一些异常流散的文物古玩，有时候，还会出现一些很危险的东西……毕竟这些都只是风声，所以我来实地调查一下。”希利安说着，调出手机的摄像功能，悄悄对准前方的拍卖台和人群。
不到五分钟，玉镜的价格就从五百万升至四千万，最终以四千五百万欧元成交。
希利安特别给了捧着拍得的宝物大笑的买受人一个特写。
第二件竞拍品比较猎奇，是一双大理石制成的手掌。左手握着短剑，右手则执着盾牌。据说，这是砍下魔女美杜莎头颅的珀尔修斯的双手，从珀尔修斯次子厄勒克特律翁的领地迈锡尼出土。主持人说得煞有介事，洛华楠却不禁怀疑这些故事的可信度。很快，这双手也以可观的价格被拍走了。
“接下来，最后一件藏品要与大家见面了！”主持人变本加厉的激昂鼓吹中，侍者推上来一个带滚轮的箱状物体。这个箱子比前两件展品大上许多，上面覆盖着红色的绒布。
“看样子，这应该是雕塑之类的吧。”镜头对准被盖住的箱子，希利安懒洋洋地猜测。这种故弄玄虚吸睛的戏码他实在腻了。“快点揭晓……那是？！”
洛华楠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呆住了。红布被揭开，里面露出的是一只硕大的铁笼，笼中蜷缩着的，竟然是一个人。
第42章
笼子里的人身形纤小，好像还是少年。他赤｀裸着身体，皮肤泛着珠光般的色泽，铁灰色的头发被别出心裁地点缀上一两朵殷红的花。
“这可真是了不得的商品。”希利安神情俨然地举起手机，拍摄下眼前的场景，“一个国家最繁华文明的王都，居然发生买卖人口这样的丑事……”
洛华楠也很震惊，工作中他也追查过拐卖儿童妇女的案件，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把大活人来公开拍卖，他却是闻所未闻。“这场拍卖会，到底是谁……？”
“幕后组织者还不清楚，但来的客人可都不是善类。”希利安皱眉，环视四周，“贵族和大产业者，这里有不少。”
“就是说，这里集中了这个国家最有钱有势的人？”
“不能这么说。”希利安小声纠正，“奥维杜尔最有钱权的集团就是皇室，那些人恐怕并不欣赏这些戏码，他们只会在塔里守着黄金宝石自娱自乐。”
希利安口中的“塔”，指的是奥维杜尔王宫“仰星塔”，但洛华楠听说，人们都称它为“代达罗斯之塔”，用以讽刺其森严幽闭的戒备——从联想中回过神，笼中人也恰在此时抬起头来，只一眼，洛华楠便又愣住了。
“希利安先生……那孩子是……”
“是谁？你认识吗？”希利安脸满是讶异。华楠望着他，感到吐字甚至有些困难。
“他就是……那天在您花园里摘花的那个孩子……”
“是他？！”希利安惊得嘴都合不拢，这是何等神奇的机缘。
“不会错的。”华楠远望着男孩的脸，脑海中浮起那天看到的那双漆黑的眼眸。容色昳丽的亚裔混血，这便是华楠对他的印象。可是，现在怎么办？华楠望望四周纷纷叫价的人们，心里涌上一股焦急，原本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人像物品一样被拍卖，更何况是这个孩子……洛华楠望着希利安，动了动嘴唇，但终究什么也没说。他转过脸，眼睛直直盯着铁笼。
他没有能力拯救这个孩子。所以，他能做的，只剩祈祷了——替男孩祈祷，他被一个善良的人买走。
无意识地低下头，手掌攥成拳头，越收越紧，却感觉不到痛。
希利安看着洛华楠，蹙眉不语。眼下，竞价已经升至七百万欧元，进行了两次报价，主持人刚拿准备落槌，突然，一只举起的手打断了他。
“一千万。”
全场哑然，人们向出价人投来惊诧的眼光。洛华楠也被身旁的人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
“希利安先生，你……”
希利安放下手，苦笑着转向洛华楠。
“这样，终于有机会当面向那个孩子道歉了。”
拍卖会散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宾客们纷纷散去。后台的侍者帮男孩穿好衣服，把他带到希利安和华楠面前。
男孩俊美的脸上没有表情，主持人让他向新主人行礼，他无动于衷。眼光间或闪动一下，洛华楠能察觉到，他眼中冰封般的冷漠。好像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联。
主持人用手帕擦着脸上的油汗，“真抱歉，爵爷，这孩子还没调教得完全驯服。他心里好像受过创伤，平时很少说话……”
“他从赫恩德罗斯来，是吗？”华楠问道。主持人表示不清楚，但交到自己手上的人可以绝对放心，保证不会有任何疾病、犯罪记录和精神异常，只是性格稍稍倔强。
也许，这孩子被转手买卖了不止一次。洛华楠记起第一次遇到他的样子，一种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口。
是同病相怜的感觉。同样的孤独，漂泊，为人支配。
华楠弯下腰，望着男孩乌黑冷凝的双目。“我叫洛华楠，这位是希利安先生。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男孩充耳不闻，嘴唇闭得紧紧。主持人赶紧殷勤地代答，“送他来的人说，他叫做‘Shigure’，很奇怪的名字呢。”
的确是很特别的发音，如果是亚洲血统的话，一定不是来自说中文的国家，也不像拜昆那样的东南亚名字。
“你是韩国人？”华楠大胆猜测，“还是日本人？”
男孩眼珠一动，那是他心理活动下意识的外现反应。
“你是日本人啊。”华楠失笑，连他自己都没感觉自己笑了，“我听说，日语里有好多汉字，你的名字也能用汉字写么？”
男孩盯着华楠，木然的神情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从主持人手里接过纸笔，写下两个字。
「時雨」
走出“马其顿”酒店大门，澄清的月光透过浓重的夜色洒向大地。时雨仰起头，凝视着月亮。
希利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在赫市的时候，你偷偷溜进去的那个花园。”
男孩动了动，余光不觉向华楠飘来。
“你喜欢月季花吗？”希利安笑着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