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一缕缕飘散，红眼人和朔之间的空间变得清晰。
他的头定住不动了。他“锁定”了。
视线与红色的目光相接，朔心中一空，身体一时迟滞。
“老大，躲开！”
朔下意识地一晃身，叫声随后才撞入耳中。他身后响起密集的枪声，仿佛有一梭子子弹尽数射入红眼人的脑袋。
红眼人的眼睛看不见了，他的整个头颅都被喷涌鲜血染红了，红色的眼睛淹没在其中。
第158章
朔注视着眼前的红眼人慢动作一般僵硬地倒下，下意识地转了目光，投向斜后方的阿贝尔。
“我见过这群怪物，他们很耐打，只有爆头才能致命。”阿贝尔的冲锋枪一直保持在随时准备射击的水平线上。他的话音平稳，前额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他心中的情绪，“东区失守的那天。”
朔翠绿的双眸陡然一瞠。重逢之后，他听阿贝尔详述过东大区重归政府军之手的经过。
包括卢克的死。
朔转脸向前。从听阿贝尔说话到回过头不出两秒，但他却好像能够感觉到时间的流动，所以，他恰到好处地把握到了红眼人持枪到开枪的间隙。红眼人正欲开枪，朔已经抢先扣了扳机，子弹射入手臂，阻止了红眼人的动作。在他机械地扬起脸的一刹那，朔已经冲到了他近前，几乎贴住了他的面皮。
一把匕首从靴筒中被抽出，笔直地自赤红的眼眶插入，从后脑穿出，带出的浓稠鲜血坠在地上。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角度偏差。这一刀，利落地穿过了脑干，刺透了号称骨骼中最坚硬的头盖骨。只要还在“人”的范畴内存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还侥存着生气。
明明是激战正酣的时刻，整个战场却霎时噤若寒蝉。无论敌我，几乎每个人都陷入了恐惧的沉默之中，就连其他失去了思想的红眼人，竟然也畏缩着忘记了动作，一时没有上前。
那一刀所迸溅出的令人战栗胆寒的煞气，给人一种感觉，仿佛这个有着南方海岛不太多见的亮丽金发的人，从最初便是一个嗜血的魔鬼，杀戮是他的本能，更是天职。
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阿贝尔一声号召，新月军士兵们也如梦初醒，拱卫在朔身边，向面前的血红怪物们发起冲锋。
原本因为红眼人增援到来而松动的政府军此时又再度紧绷起来。既然红眼人并非绝对刀枪不入，那就不能全部寄希望于他们身上了。政府军仍然以红眼禁卫军为掩护，在他们组成的人墙后开枪还击。两军交火激烈。新月军似乎也属意优先解决掉那些正常的政府军残兵，所以奋力冲破人肉掩体进行追击，而红眼人则仿佛把进入其周身两米范围圈内的人都当作敌人识别，毫不犹豫地向新月军发起了攻击。
枪口喷射出带着火舌的热弹。双方都有人倒下，但很明显，政府军一侧要多一些。对于那些红眼人，新月军纷纷效仿他们的boss，枪战力所不及便采用白刃战，刀光掠过，血花四溅。子弹准确命中红眼人的两眼之间，刀尖从太阳穴处插入头颅，发出类似同时撕破好几层厚纸的声音。
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战火终于暂止了。急雨一刻不停般的枪声敛了，灰蓝色的烟尘逐渐落下，散去，眼前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清晰宁静。
只除了它已经面目全非之外。
地上躺满了尸体，双方都有。地面被凝固了的血染成铁锈色和黑色。战斗结束了，以红眼人被全歼、旧政府军大部分得到收编作为了结。
新月军胜利了，守住了要塞，但是付出的代价使得没有一个人能说得出话。朔睨了一眼地上的狼藉，没有发表任何有关的评论，无言地将目光从地上抬起。
“阿贝尔。”他呼唤自己的部下。对方以沙哑得差点听不出话语的嗓音回应了他。
“是，boss。”
“在这里重新布防，设置封锁区。我们现在回指挥部。马上要进入下一个行动。”
“好的。”
一行人返回临时作战指挥部。新月军从北边一路向西推进，进逼王都，必须步步为营，沿途扎稳每一步，巩固势力，因而进程并不很快，再加上今晚突现（当然，据阿贝尔陈述，应该是第二次出现）的红眼怪人敢死队，突击就更不易了。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等在那里，如果红眼队伍次次都挡路，确实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阿贝尔，你还记得以前我让你化验的那袋海洛因吗？”
归程，突然听朔冷不丁提问，阿贝尔疲惫的面容染上困惑。他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记得。里面有一种不明成分，我并没有检验出它是什么。”
朔不置可否，沉吟了一刹，若有所思似的提起另一个话题。
“你跟我说过，希利安告诉了你他被捕的原因。”
“是因为他暗地里收集了很多对智者院不利的信息。”
“其中，就有元老，甚至东塔中的某些人同‘底比斯’幕后交易的材料？”
“是的，这我也说了吗？……等等，难道……？”
朔淡淡地揩了揩鬓角。“我想，事情的真相应该就是这样。那批毒品是智者院与‘底比斯’交易的东西，所以‘底比斯’才那么紧张，急于拿回来。不过我觉得，他们着急的理由不止于此。既然东塔也参与其中，那有理由相信，那批毒品里面，也许加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阿贝尔盯了他片刻，小心翼翼地接口，“比如，‘吗哪’？”
第159章
朔不置回答，视线缓慢地转向阿贝尔。
“我想，我们或许就快把这个国家的根基挖断了。”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们回到临时指挥部。今夜是满月，素日昏黄的星球显得晶莹透明，普照万方。女神阿尔忒弥斯似乎心情不错。
安排士兵们宿营后，恩里克医生开始带着其他人忙碌地救治伤者。首都的局势动荡不安，希利安也被阿斯塔尔下狱，恩里克无奈，投奔了起义的新月军。
希利安也在医护的队伍之中。看到朔进入营房，他急忙站起来，凑到他身边。
“你受伤了？”
朔一愣，随即会意地抹了一把脸颊，掌心一片凝固的暗红。
“别人的血。”他摊开手给希利安看。
希利安明显松了口气。他抬手，轻捶了朔的肩头一下。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就放心了。”朔打趣似的摸了一下希利安的头顶。虽然同希利安重逢已经有一段时间，但朔一直都浸淫在作战中，根本没能有太多时间好好同希利安说说话。希利安被捕前后的经过，他只知道个大概，有些还是听阿贝尔讲的。
只是，即使没有做任何事，希利安仍会被阿斯塔尔与智者院视为眼中钉，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希利安，我希望你到艾缇利去。岛上相对安全一些，阿斯塔尔的触角伸不到那里。”
朔望了望希利安，又开口道。不出所料，希利安顿了顿，扮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容。
“你是想让我临阵脱逃吗？毕竟，这场战争也算是我自己的战争。”
“我说过了，希利安，”朔似乎也并没抱期望能即刻说服他，“你是奥维杜尔仅剩的‘良心’，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至于战争，你的用武之地不在这里，在这之后才是，我必须确保，你活到那个时候。”
希利安的笑容消失了。他有些呆怔地注视着朔，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所以，懂了吗？”朔难以察觉地吐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希利安的肩膀，望着这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表弟，“你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快点启程离开，到艾缇利去，我就不用为了你的安全操心了。”
原本这番话几乎可以看作玩笑话了，然而朔天生就缺乏逗别人笑的才能，说出口的话当真像是在冷嘲热讽。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希利安缓缓低垂下眼光，望着自己的脚尖。
片刻，他拾起目光，望着朔，微微点了一下头，只不过他的脑袋看起来有一吨重。
“我知道了，朔。……我知道。”
朔没再对他说什么。眼光移向另一边，罗瑟琳•甘佛特正在帮助恩里克医生替伤员包扎。仿佛感知到他的视线，罗瑟琳恰好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相接了。
“你也跟希利安一起去艾缇利，和‘他’的弟弟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