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沅只在小时候见过程大人几次,他看起来跟程怀玉现在的气质如出一辙,话少,人也冷,看起来很不好接近。
最起码齐沅当时看到他,没敢凑上去说话。
没想到他还会送程夫人这些东西。
这叫什么?
冷面下的柔情?
程怀玉把镯子拿出来,平放在手心里:“软软不戴吗?”
这只镯子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莹润,好像许久没有被拿出来了。
齐沅不想戴这“程家儿媳”的镯子,只是程怀玉话音与平时不太一样,她觉得他可能是不想辜负他母亲的这一举动。
她伸出了手:“好吧。”
她的本意是让程怀玉把镯子给她,她自己戴,可是程怀玉不知道在想什么,轻笼着她的手腕就把镯子套了上来。
果然很凉。
齐沅被冰的没有心思瞪程怀玉了。
都说玉越养越温,这镯子得多久没动过了?
齐沅摸着自己的手腕,暖了会儿,缓过了被冰的一瞬,看着春桃他们都在门外,小声讨伐他:“我是想让你给我,我自己戴,你怎么就给我戴上了?”
程怀玉恍然:“原来软软伸手是这个意思。”
齐沅:“……”
她觉得程怀玉在蒙她,但是没有证据。
她瘪了瘪嘴:“你从前不这样啊?”
他从前在人前多正直啊,怎么私下里是这个样子的?
程怀玉听着她的嗔怨,唇角细微的上挑:“软软不是要做衣裳?”
齐沅想起来用膳前他们的谈话,又看了看匣子,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铺子庄子地契都给你了,你不得先去处理一下这些东西?”
程怀玉赞同道:“软软不说,我就要忘了,多谢软软提醒。”
齐沅怪不好意思的,她摸了摸耳坠,指头滚着上面的珠子,眼神看向别处:“需要我帮忙吗?”
这些铺子他早就接手了,如果带着她去处理,掌柜管事那么多人,总会有露馅的。
程怀玉将匣子合上,摇头:“软软不难受么?”
齐沅的思绪在程怀玉母亲送来的这些东西上,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呆呆的看着程怀玉,脸在程怀玉的注视下红的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程怀玉他说什么????
他说什么????
什么难受????
不是心照不宣默不作声的吗???
他怎么说出来了???
齐沅的脸烫的自己都受不了了,她将汤婆子放下,捂住了脸。
程怀玉意识到自己可能失言了,也有些窘迫:“软软……”
“你别说话!!”
齐沅的音调又尖又低,她已经混乱的不知道要想什么了。
过了许久,齐沅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清醒,放开了手。
程怀玉余光看到她的神态,身体紧绷起来。
这样盈盈又羞怯的神态,他只在梦里见到过。
眼尾红着,连带着眼睑也是水润的粉红,眸中微光闪闪,水盈粼粼,一双桃花眼,春水生生,脸上如同抹了胭脂一样,却比胭脂更真切,羞态袅娜,胜似水芙蓉。
齐沅自以为自己恢复了原状,眼神飘着,声音也有些颤:“咳……你说的对,那还是你自己去吧。”
程怀玉双手交握,宽大的袖子遮在身前,声音有些紧:“软软——”
齐沅猛地站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说完几步就出了厅堂,消失在程怀玉面前。
程怀玉坐着,慢慢的翻了个茶杯,倒了杯茶。
茶是他们用完膳新上的。
直到杯壁变回冰凉触感,程怀玉才端起来,饮了一口。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能于现实中看到她那样惹人心颤的神态。
一眼便让他险些失控。
“啊啊啊啊啊!”
春桃看着齐沅抱着鸳鸯布偶发泄,担忧着:“小姐怎么了?”
她不是与姑爷在商讨事情么?
怎么回来时是这样的神态?
春月立在旁边,也摇头。
齐沅发泄完,情绪好了许多,她把布偶扔到一旁,坐了起来。
“春桃,我的话本呢?”
总要找点事情做来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待会儿又要想到程怀玉说的那句话了。
齐沅指尖略过一册册话本,将有些旧的那部话本拿了出来。
《春庭雪》是她两年前偶然间发现话本,当时她站在书坊里,不经意间看到这抽新的春意与皑皑积雪的封面,当时就起了兴趣。
这话本是图文并茂,且插图画的十分精美传神,因此价格上也十分美丽。
她当时是咬着牙买的,原因无他,这个封面她实在是太喜欢了,一眼钟情。
齐沅当天回去,熬夜看完了这一绝美的爱情故事,第二天又去了书坊,想要找同笔者的其他佳作。
她找了半天也找不到,书坊掌柜见她找的辛苦,过来问她,她才知道这笔者只有这么一部作品。
她可惜过后,又问书坊掌柜可知道这部话本的绘者是谁,不出意外,掌柜也不知道。
齐沅看着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春庭雪》,盘算着什么时候去书坊再看一看。
现在她手里头宽泛,买十本她也不心疼了。
齐沅躺在榻上,脚递不下去,不能甩来甩去,心里总觉得看的憋屈。
这榻是什么时候做的?
程怀玉那个时候能有多高啊,造这么长的榻,浪费材料。
她觉得身上好了些,翻了个身,伏在榻上,用手肘撑着榻,手掌撑着下巴,翻开了《春庭雪》。
这封面她看一次心动一次,每次都要看许久才舍得翻页。
她翘起来小腿,两只脚搭着,翻过了扉页。
《春庭雪》的主人公是一对青梅竹马,他们从小相识,从小就在一处玩,长大了情分也没有淡,总是形影不离,一同入学,又一同结业,最后两人成亲,白头偕老。
总结出来看起来好像很平淡无味,她这么推荐给施笑的时候,施笑还有些嫌弃,但是当她看完了《春庭雪》,态度立马就变了,同她一起赞扬了一个时辰的青梅竹马温馨自然水到渠成的爱情。
青梅唤阮庭春,竹马唤作虞乘雪。
名字也这么般配,封面上的两种景色,就仿佛是他们俩一样,相依相融,不分你我。
程怀玉将那匣子放好,回到书房,灰白的信鸽就飞了进来。
他展开小纸条,很快看完。
圣上就算是身子不如从前了,也轮不到这些年轻的皇子毛毛躁躁的划分势力。
更何况……北地还有一位王叔。
鸽子的腿上没有收到回信,始终不愿意离去,程怀玉沉下表情,鸽子展了展翅膀,没有再犟。
他看着远成一个黑点的鸽子,又展开一张信纸。
他成亲他父亲回不来不要紧,现下再不回来,他父亲可能就要没夫人了。
这封信得加急。
齐沅看到虞乘雪知晓阮庭春与旁的小公子约定一起去踏春,醋的一连写了十首《踏春》,遣人送去给阮庭春,笑的不行。
虞乘雪太别扭了吧?
明明就想和阮庭春一起去踏春,就因为阮庭春先答应了别人,硬憋着不说,还写诗暗示阮庭春来找他。
“软软在看什么?”
齐沅的笑声戛然而止,她下意识松开手肘,趴在了榻上。
程怀玉:“……”
他站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春桃放下针线筐,行了个礼。
程怀玉踱步进来,语气自然:“软软?”
齐沅听到他的声音,又想起来那一句“软软不难受吗”,脸又烧红,再加上她怀里还有话本,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被他逮到不认真学习看话本不是第一次了。
他没收的话本也得有十几本,其他的都好说,《春庭雪》却不能让他没收。
程怀玉见她始终闷着,轻叹一声。
齐沅听见这一声轻叹,突然想起来这不是在国子监。
他没有理由没收她的话本了。
齐沅坐起来,话本还摊着在榻上。
程怀玉了然:“在看话本?”
他这样自然,带的齐沅也自然起来:“是啊,没事做嘛。”
她把话本拿起来,看完了这一页的最后两行,舒了口气:“好啦,今天就看到这儿。”
齐沅正对着程怀玉,她拿着书,书的封皮也正对着程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