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拉过一个凳子,幸灾乐祸地坐等李衡的反应。
李衡瞧着床头的三样东西,再看着一脸得意洋洋的宛葭月,胸口一阵激荡,呼吸不畅又轻咳两声,疼得额上一层冷汗。
“出去。”声音微弱,透着深深无奈。
宛葭月不恼,乐呵呵地安慰他:“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我也没白看,救了你一条命,你可赚大了。”
瞧他面露疲色,也不再打扰他,取过托盘上的药瓶:“需要的时候告诉我一声,随时给你备着。”起身把玩着药瓶哼着曲出去。
见她志得意满的样子李衡忽然想笑,却因胸口的伤重,强制地压了下去。
接下来七八日,宛葭月每次都会借着要给对方医治伤口为由想要解开对方身上缠绕的布带,都被对方拒绝,被池渊拦下。她又不能动粗,毕竟那样不仅会伤了对方,而且撩起来太没意思了,暂时放弃。
客栈这几日也风平浪静,杀手没有前来刺杀,内卫也再未出现。李衡三人也更加确定了是因为顾小寒的存在,客栈周围不知潜藏多少他的人。
李衡的伤经这些天调养好了许多。
这日,顾小寒寻来了纹枰和棋子与他在小院的树荫下对弈。一局很快就结束了,顾小寒一败涂地,生气的将棋盘一推,抱怨道:“你这么大的人,就不知道让让我吗?这样下棋随随便便就赢了,有意思吗?”
坐在一旁观棋的宛葭月嘲笑:“开局的时候,你不吹嘘自己如何如何厉害,还要将对方杀的落花流水吗?数次强调让秦公子全力以赴千万不要相让。”
“我……知道我是吹嘘,还不暗中让一让。”他冷哼一声,拼命地扇着扇子解气。
李衡一边收子一边笑道:“难道我让了那么多次,你没瞧出来?”
宛葭月噗嗤笑出声来。
顾小寒更加气恼,哼哼好几声,将扇子一丢去收棋子:“再来!”
这一局李衡已经睁只眼闭只眼下了,但是看到对方每次落子,他都感到无奈,自己再怎么相让也挡不住对方送死的心啊。
他的棋艺师承洛王,洛王棋艺冠绝天下,他虽不及洛王却也难逢对手。但是对面这个嚷着要和他下棋的顾小寒棋艺也太烂了,简直就是个初学者的水准,还说自己学下棋已经六七年了。
“你的棋艺师父是何人?”
“我阿姐。”
李衡点了点头,心中暗想顾姑娘教这样的弟弟下棋估计也气得够呛。
又走了几步棋,他忽然问道:“你为何救我?”
“因为无聊啊!”顾小寒脱口而出。
“无聊?”这理由比宛葭月的因为他长得好看还荒诞。
“对!你不知道,我那群哥哥们管我太紧了,我每天就像坐牢一样,都快憋疯了。如今跑出来遇到打架那么刺激的事情,当然要凑个热闹了。”
李衡轻摇了下头…
“不信?”
李衡笑而不语,这不是很明显吗?缁墨顾家小公子就算再贪玩也不会跑到葛镇一家简陋的客栈来住。距离这儿十多里就是县城,三十里是州城,他那日完全可以在天黑前赶到这两地。就算是想留在葛镇,也有比这家更好的客栈选择。
他的目标就是他,而且之前就在跟踪他。
第6章 怀疑
这一局李衡绞尽脑汁终于让顾小寒赢了,只觉和一个棋艺差的人下棋比和旗鼓相当的人对局还累。
顾小寒毫不在乎此局是对方相让,兴奋的从凳子上跳起来拍手叫道:“一胜一负,我们平手。”
李衡无奈点点头。
他继续激动地道:“以后谁再嘲笑我棋艺差,我也敢和他说,我是和李公子你打成平手的人,不服,就让他们和你杀一局。”
听到李公子称呼,李衡神色微变,池渊跟着紧张起来。
顾小寒察觉了对方警惕和提防,从容地笑着坐回原处:“其实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我的确知道你的身份,也跟踪你到的这个客栈。”直言不讳将一切挑明。
他解释:“小时候我阿姐就常给我说你的一些传闻故事,所以一直对你很好奇,想见一见你这个大周太子和传闻中是否一样。前段时间听闻大周朝内变动,就命人打探到你的行踪,而后跟随内卫找到你。”
他又特别强调:“这只是我个人的行为,和长辈兄长无关,你别多想。他们都还不知道我来大周呢——不过,现在应该知道了,那群护卫肯定把我出卖了。”说完愤愤地越过屋顶朝客栈外望去,大有寻个机会要将护卫教训一顿的意思。
李衡目光一直细细打量顾小寒的举止神态,在心中判断这些话的真假性,却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光凭缁墨顾氏和南楚朝廷深厚的牵连,顾小寒就不可轻信。再单纯的孩子都能够是敌国的细作,更何况还是一个少年呢?他不能让卫棠的事情再发生一回。
“多谢顾公子出手相救。”他微微欠身致谢。
“不客气。”顾小寒笑着摆摆手。
宛葭月冷呵一声:“你就不谢谢我救命之恩?”
李衡笑道:“我们扯平了。”说完起身回房休息。
扯平?宛葭月琢磨了下明白过来,是指她瞧了他的身子。
可那夜她明明什么都没看到,怎么就扯平了?
本来想要捉弄对方,现在被对方拿来反将一军,自己挖的坑竟然把自己给埋了,还被对方夯得严实,连个坟头草都不带长的。
搭讪个公子成本也太高了,不行,得寻机会讨回来。
在客栈内又住了小半个月,并无杀手和内卫前来打扰。店主一家每日却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伺候,把他们当佛供着,只求能够早日顺顺利利地送佛出门。
李衡养了这许久,伤虽未痊愈,但好了大半,葛镇也非久留之地,准备启程东去。
启程当日,顾小寒早早的出门,在他们收拾停当准备出发时他才回来,一头钻进了马车内,对李衡道:“东海小岛已非安全之地。”
李衡不明其意。
“那夜刺杀的黑衣赤边、手持长剑的杀手来自枯朽谷,李公子应该听说过枯朽谷。”
李衡点了下头。枯朽谷算是天下一个神秘所在,诸国朝堂皆知这个名字,却无一人知晓它位于何处,属于哪国。
枯朽谷与其他杀手组织不同,他们只做天下诸国皇室和朝堂的生意,雇主和刺杀对象非皇室贵胄便是公卿侯爵,但凡接下生意,无论山海天涯,上天入地,必将猎物捕杀。
迟疑了须臾,他看向身侧的宛葭月:“你当夜没认出来枯朽谷杀手?”
以他这段时间对宛葭月的了解,她对江湖、朝堂、诸国的事情都知晓,甚至缁墨大公子顾惊蛰都有耳闻,不可能看不出枯朽谷杀手的身份。
“认出来了。”宛葭月懒懒地靠在车壁上,右手无聊而随意摆弄左腕上的红石手链,“你的身份引来枯朽谷杀手追杀没什么稀奇,我就没说。”
“不如随我南下去缁墨,至少我还能护你一段时间,此间你也可重新的考虑接下来的打算。”顾小寒恰时提出邀请。
这个时候相邀,就不单单是所谓个人的无聊和对他好奇,而是带着很强的目的,代表缁墨顾氏的意愿。
他思虑了片刻,无论那夜杀手是不是枯朽谷杀手,缁墨顾氏邀请他都要去,一来他如今说白了已经在顾氏的掌中,根本无法脱身,没有选择余地,二来他也正好借此机会见一见这位顾氏家主顾璞相,探探南楚的动向。
如今北方白狄已对大周虎视眈眈,南楚朝廷对大周的一举一动都至关重要。
“多谢顾公子,又要劳烦顾公子了。”
“乐意之至。”拉着李衡换到他自己的宽大马车上。
从葛镇南下前往缁墨,必经东越。
东越朝廷对大周表面恭顺称臣,实则一心想恢复帝制,以郕王为首的一派对大周更痛恨入骨,特别是对大周太子李衡。
当年两国交兵,身经百战的郕王江则钊率领的东越军惨败给当时只有十七岁初上战场的大周太子李衡,迫使东越对大周称臣,年年岁贡,郕王视之为毕生之耻。
马车进入东越国境,李衡掀开车帘朝西侧远处眺望,低矮的山峦交叠,墨绿一带,那曾是当年两国交战旧地,此时再见,不由感慨万千。
他非长于宫廷,母亲早亡,父亲与他感情不厚。十六岁才被接入宫册立储君,面对虎狼般的皇后和陈王一党,他不得不靠德行和功绩来稳固自己储君之位。东越侵犯,他请命迎战,就是为了能立下军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