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门外的小厮禀报:“家主过来了。”
屋内三人望去,顾璞相命身后人外面守着,自己焦急地跨过门槛进来。
顾小寒胡乱抓过旁边的毯子将头蒙起。李衡站起欠了欠身。
顾璞相回礼,瞥了眼儿子背后伤已擦完药,拱手道:“多谢李公子,小儿顽劣,让李公子见笑了。”
“这本少年人的心性。”
顾璞相回头将顾小寒蒙在头上的毯子掀开,慈父般关心地询问伤痛。
顾小寒生气的将头扭向里侧:“死不了,死了爹来收尸就行了。”
“混账话!”顾璞相责怪朝他肩头拍了下,震动背后的伤,疼得他又叫起来。“爹,我是不是上辈子和你也有仇,儿子都这样了,你还教训。”
“有仇估计也是为父欠你的,这辈子才养了你这么个来讨债的浑小子。”
父子二人你来我去斗起嘴,李衡也不破坏他们父子融融,先离去。
顾璞相看着出门的背影,暗暗叹了声。
第31章 变数
南楚缁墨的秋日暑气不减。
自那日桑葳之事解开后耿妍去过一趟卧虹阁,这几日都没有顾府的主人过去。几名伺候的侍女得了大夫人吩咐,该问不该问的都不问,该说不该说也都不说,除了贵客吩咐从不乱言乱动,卧虹阁静得出奇。
直至午后,曲九复从外面回来,原本坐在阁子廊下纳凉的侍女才动了起来。
“曲公子,李公子正在午憩。”关雎迎上来禀道。
曲九复嗯了声,步子却没停下,径自的上楼,关雎也没再劝。毕竟大夫人也吩咐一切依着贵客,不该劝的也不多嘴。
楼上的池渊正坐在楼台栏杆上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直到听到曲九复说话的声音他才回过神。
曲九复敲着李衡卧房的门,听到里面应声,推门进去。
李衡理着衣衫走到外间的小方桌前坐下,池渊端着茶水进来。
“什么事?”刚睡下就被吵醒,头还有些沉。
曲九复瞥了眼递茶给李衡的池渊,道:“刚刚收到消息,白狄八皇子秘密前往南楚炎都。”
话音未落,两人都齐齐地注意到池渊神情一紧,端茶的手抖了下,茶盏茶盖碰的咯咯脆响两声,茶水从杯沿溢了出来。
池渊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稳住,放下茶盏,又将另一盏稳稳地放在曲九复的手边。
“重新换杯来。”李衡冷声吩咐。
池渊手再次微微颤了下,低低应了声:“是。”将李衡手边茶盏端了出去。
李衡和曲九复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池渊的身份毫无疑问与白狄有关,甚至和两年前死去的卫棠有关。
“什么时候的事?人如今到了何处?”李衡此时没有心思去细想池渊身份之事,急忙开口催问。
“人是在五日前离开寒城,身边跟随亲信将军翟虎和百名精兵组成的护卫,轻车快马,行程应该很快,估计如今到了潆州一带,再过七八日便能够抵达炎都。”
“白狄也急了。”李衡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心中添了几分焦急担忧。
白狄此去炎都的目的很明了,是为了联合南楚,南北呼应两边夹击大周。
白狄多年来一直有南下之意,屡次进犯大周西北以及北方边境;南楚因在位的皇帝推崇儒道,这么多年与大周和平共处,建立友邦,如今又笃信佛教,更没有侵伐之心,但是朝中几位掌权的几位皇子却野心勃/勃。
大周这些年内乱不断,但终究没有动摇国本,加之物产富饶,兵多将广,根基深厚,亦让周边诸国忌惮,数年前对东越和上渝的两次征讨大胜,更威震邻国。
可今非昔比,东宫一案,陛下为了彻底的肃清所谓他的同党,斩杀罢黜贬谪的贤臣良将无数,东宫一脉,几乎断尽,朝中能够领兵征伐的大将折损过半。
思忖了须臾,立即问:“清和什么时候到?”
“应该在明日。”
他握了握拳头,陷入了深思,池渊再次端着茶水进来,他毫无察觉。
许久回过神来,起身步入书房,取过纸笔,在白纸正中间写下了南楚二字,然后又在周围分别写下了南楚皇帝和三位皇子,白狄八皇子,顾氏,清和等人,坐在书案后对着纸张凝眉沉思,手指轻扣桌沿。
曲九复知他在冥思苦想,不敢惊扰,坐在对面也在想着南楚之事。
不知多久,李衡再次提笔,在纸张的边角处又写下了一个名字——喻暮商。
曲九复惊愕地看着他:“你要用枯朽谷?”
李衡看了他一眼未答。枯朽谷从不关心天下诸国兴亡更迭,只做生意,局势越复杂越乱对于枯朽谷来说生意越好做,如今喻暮商正在炎都,不得不将他也考虑进来。
“此事是否需要告知顾先生和耿先生?”
“他们应该也收到消息了。”
正说着话,池渊在门前禀报顾家主过来。
李衡走到小厅,顾璞相已经上楼来,双方见礼分坐茶桌两侧,池渊奉完茶识趣地退回楼下。
顾璞相开门见山说了此来原因,正是为了白狄八皇子秘密离开寒城前往炎都之事。
“如今形势对大周极为不利,李公子可有什么解围良策?”
李衡沉吟片刻微微的摇头:“一时之间晚辈也并没有什么好的解围之计,但总之白狄和南楚这场盟约必须阻止,不知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顾璞相捻着胡子琢磨须臾,道:“老夫不谙朝政,并无什么好法子,不过老夫在南楚毕竟经营多年,宫内宫外朝上朝下也都有耳目,若是李公子有需要,倒是可以随时听李公子差遣,这些位置上安排的均是九楼旧人,都信得过。”
听这话顾璞相是不准备鼎力相助,甚至对他还是存着几分提防之心,所以他能够给到最大的助力便是九楼旧人。
他心中几分生疑,如今是大周危难之时,此刻还不挺身而出,那顾府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洛王当年安排顾璞相在南楚经营的目的又是什么?
当年跟随耿先生和秦大公子离开的一成九楼人,他们忠于洛王但也均是对陛下心存怨恨之人,他不敢细想下去。
他信洛王对大周的忠心,他也信秦大公子会继承洛王遗志,如果顾先生的这个决定也是秦大公子的意思,这里面必然另有他因,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暴露顾府。
他微微的欠身,简单至极道了句:“多谢先生。”面带浅笑语气温和,但是目光已然冰冷。
顾璞相心中喟叹,眼神复杂中露出一丝无奈。
待顾璞相离开之后,李衡复步回书房再琢磨南楚的事情,目光落在那张纸边角的名字上。
纸上之人,无论是白狄八皇子,南楚的皇帝皇子,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和坚持的东西,容易谋算,唯独枯朽谷是个变数,他们没有自己的效忠,为财而动,可以为任何人效命,所以容易掌控却也最难掌控。
*
而此时顾府外的一家茶馆中,宛葭月正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听着楼台下的大堂内说书先生口若悬河的讲当年南楚珉王征伐糜国的英勇事迹。
大堂以及二楼的茶客均听得入神。
珉王是先皇之子,如今南楚皇帝的异母弟弟,是位战将。先帝在位时候,领兵多次征讨南海诸国和西侧的勐国,更是灭了糜国,功绩不逊于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南楚皇帝。
之后太子登基为帝,很少对外举兵,珉王威名也渐渐淡了,十年前突发怪病暴毙于府,随后人们提起时只有一声叹息。
宛葭月听得津津有味,待说书先生讲完糜国这一段,她好奇的问坐在对面的鸦青:“这珉王当年之死不会与谷中有关吧?”
听到这种皇室子弟或公侯突然暴毙而亡或者被刺杀身亡,她习惯性地朝枯朽谷上面想。
鸦青愣看她一眼,笑道:“不知道。”
“我觉得可能有关。”她咬了颗葡萄,略略沉思下,点着头似肯定地道,“还和哥有关。”
“别胡说。”语气重了几分教训。
宛葭月立即瞪眼看他:“你说他这次去炎都是为了私事,既然私事那必然是为了私交的人,你倒是说说我哥和炎都的什么人有私交。”
鸦青被问哑口无言。
“你以为我当年年幼就不记得了?哥那次从南楚回来行为那么怪异,我没记错,那次你和赭檀都跟了去,你给我说说我哥那次回来为何行为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