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点点头,道谢,也下楼去。
客栈前,左右两批车队,分别朝着两个方向。顾小寒的车马向南,准备从南门出城一路南下去缁墨。宛葭月的车马向北,路口左转向西,从西门出城穿过大周回枯朽谷。
宛葭月站在自己的马车前,喻暮商正在叮嘱她一些事,还特别对旁边的鸦青道:“一路上看紧她,别让她再跑了。”
鸦青立即应是。
宛葭月冲喻暮商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带着鸦青一起跑了?”
喻暮商冷笑道:“更好。”
“什么意思?”
喻暮商不答,她看向鸦青,鸦青笑了下也未解释。
李衡几人也走了出来,顾小寒还是警惕地扫了眼对方,然后催着李衡上车起程。
宛葭月瞧见他,立即欢喜地走过来。
“李公子,今日就要分别了,相识一场,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李衡看着她满怀期待的眼神,原本准备临别的赠言忽然却觉得不该说了。既然后会无期,就不要再多留念想,反而徒增烦恼。
“一路保重。”他将满腹的话都咽回去,一派云淡风轻地笑着道。
宛葭月失落的眼神黯淡下去。
“既然如此,你我各不相欠最好。”她笑着凑近他,低声道,“我哥迫买主撤了对你得追杀,以后枯朽谷也不会接刺杀你的生意,你可又欠我一个大恩,你准备怎么还?”
李衡惊异,如果他没猜错,背后买主应该是陈王,与陈王明争暗斗八年,他了解陈王的性子,不会轻易放弃对他追杀,喻暮商能够迫使陈王撤了单子,恐怕也使了不小的手段。
虽然对方是杀手,一路追杀,但如今为他舍了生意得罪陈王,无论原因如何,总还是值得他一份感谢的。
他笑着朝喻暮商微微地欠身致谢。
喻暮商笑着回了一礼。
宛葭月手指戳了戳他的心口问:“可想好怎么还我这个恩情了?今日一别,我此后可没处找你讨要,你现在快想想怎么还我。”
李衡苦笑,自己一介白衣,身无长物,且境遇坎坷,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拿出来去还人情的。
等不到他的回答,宛葭月笑道:“那就让我亲一下吧!”
“嗯?什么?”
李衡愕然,而这愕然的一瞬,宛葭月迅速地垫脚吻了下他的脸颊,笑道:“两清了。”
李衡如遭雷击,愣怔的看着宛葭月,有些恍惚刚刚发生了什么。
宛葭月得意地挑了挑眉头,笑着转身雀跃地回自己的马车。
李衡恍然回过神,脸颊上还存着刚刚柔软温暖地轻触。而那个炎色裙裳的姑娘却已经钻进了马车内。
“什么情况!”顾小寒立即跑到李衡身边,看了眼他脸颊上留下的淡淡唇印,豁的笑了,“李公子,你这是被占了便宜还是算艳福不浅?”
李衡轻轻抚了下脸颊,自然——是被占便宜了。
对面的喻暮商微微皱眉,对于宛葭月的举止不悦,吩咐同样不悦的鸦青:“别耽搁了,启程吧!”
鸦青应是,回头礼貌地朝李衡这边拱手一礼作别,带着护送的弟子离开。宛葭月从马车内探出头,冲李衡笑了笑挥手,然后缩了回去。
喻暮商叫过队伍最后面的一个弟子,低语吩咐了两句,弟子恭敬地领命而去。
“李公子,别看了,咱们也该启程了。”顾小寒推搡一把,李衡回过神点了下头,转身上马车。
队伍驶离栗城南门不远,另一驾不起眼的马车也缓缓地驶出了城门,透过开着的车门望向前方的马车。
曲九复声音低沉地道:“我也该走了,你也放下吧。”
身侧的叶斓自嘲笑了笑:“我从来东越的那天就已经放下了,桑葳的死我从没有怨过公子半分,我虽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若非不得不杀,公子不会轻取身边人的性命。”
曲九复略带疑惑地看她,据他所知叶斓和李衡之间并无私交,曾经的心上人死在了李衡的手中,不会心中毫无芥蒂。
叶斓沉默了须臾,解释:“当年我请命来东越之时,公子对我说,若非关乎大周存亡,宁可放弃一次探得消息的机会,也不可轻视生死。”她苦笑道,“对我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尚能珍视,何况是陪他一起长大的桑葳。”
曲九复被她说得自惭形秽,他与李衡幼时相识,视为知己,却在桑葳的事情上怨了他这么多年。
他起身下了马车,看着渐渐远去的一队车马,走到了马车一侧,隔着车帘对里面道:“叶斓,待东越事平,我来接你。”说完接过旁边小厮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扬鞭南去。
叶斓透过车门朝前方一骑望去,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骑马离开时回头冲她喊:“叶姑娘,待揍完那群家伙,我来接你。”
她不自觉地笑了,人马远去,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那枚玉指,轻轻地转了转取了下来。
回到春风化雨楼,楼内楼外围了不少人,后院传来一片呜呜之声,她不知何故,一个侍女走到跟前道:“黛螺姑娘殁了。”
叶斓一惊,立即朝后院去,后堂一张低矮的木板床上蒙着一块白布,隐隐有血迹浸染。她奔到跟前,媚娘哭着双眼走过来,大喊黛螺死得凄惨。
她轻轻地揭开白布一角,惊得手一抖,立即扫视周围哭红眼的众位姑娘。
媚娘道:“刚刚有人将黛螺丢在了门前,浑身是伤,□□,围了不少的人看,死了也这般羞.辱,让她死了都不安。”说完痛哭起来,周围的姐妹也跟着大哭。
叶斓袖中的拳头死死的握着,几乎要抠烂自己的掌心。
她与黛螺虽非知己,但是却知她心中太多的痛苦和无奈,知她的隐忍,若非是各为其主,她真的想与其成为交心的姐妹。她可以利益面前狠心杀了她,但绝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羞.辱于她。
昨夜她去了郕王府,她的死便和郕王脱不了干系,利用完了就如此辱杀,他也不该活着!
恨恨的回到自己的房中,她叫来了侍女,吩咐道:“三日后大周使团回国,让我们的人活动起来!”
“是!”
第22章 再见
喻暮商去街上柳树下找了那位摆残局的老者,按照李衡的路数落子,而老先生的落子,每一步也都如李衡料定一般,一步不差。
喻暮商此时更加佩服李衡,不仅破了此局,甚至还牵动对方每一步落子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最后收子的时候老先生感叹道:“老朽自负棋痴,这残局老朽想了多年未曾解,没想到公子年纪轻轻,几日内便解了此局,兵走险招,杀伐果决,老朽佩服。”
喻暮商笑道:“非我之能,是当日坐在旁边观棋的那位青衣公子。”
老者顿了下,似乎在回忆当时坐在一侧木墩上的年轻人,许久点了点连连赞叹几声:“后生可畏!”然后心满意足的收起面前的棋盘棋子放入布囊中,步履蹒跚地走向了熙攘的人群。
喻暮商看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人生何必痴。”低头沉思了下又自嘲地笑了,转身朝客栈而去。
回到繁星阁,赭檀禀告朱绛醒了要求见。
“春风化雨楼舞姬之事他可知?”喻暮商问。不过半日这件事已经在栗城传开,听到那女子被辱.杀,他也颇为震惊,不敢相信此乃郕王所为,堂堂亲王手段如此下作。
“他伤重,属下未敢告知。”
喻暮商走向一楼临水的木台,在一棵大柳树下的木桌边盘膝而坐,朱绛在一名弟子搀扶下走过去。
面色苍白如纸,形容憔悴不堪,松开弟子的手臂身子都站不稳当,正准备撩衣跪下,喻暮商眼睛示意对面的软垫:“坐着吧。”
弟子重新上前扶着他到桌边坐下,退了下去。
“可知昨夜鸦青为何出现在郕王府?”喻暮商开门见山。
朱绛沉默了须臾,声音微弱地回道:“杀……黛螺。”
“可知我为何要杀她?”
朱绛又神色沉静片刻:“属下因她误了刺杀大周废太子李衡的良机。”
“你既知,就算昨夜鸦青杀了她,你也无需怨尤,这是对你的惩罚。”
朱绛垂首压制地低咳一声,面色更加难看。
“伤好之后回谷中待命,李衡的买主已弃约,无需再刺杀。”说完起身进阁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