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姓范,容貌极像。”他当时是这么跟母妃说的。
“我若能帮到殿下,那便是最好的。”她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李承泽不是个喜欢记事情的人,但范无救的事情偶尔回想一下都能算得上清晰,最主要的一件事情是在被他捞回后,在知晓了这个国家的名字、她的名字之后,这个本来一直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突然间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她看起来像是强撑着装冷漠的,迟疑了片刻,脱口而出:“卧槽,那范闲呢?!”
他当时不识得范闲,于是问:“范闲是何人?”
小姑娘情绪波动得颇大,似有所思,半天后一敲手心,“我就说那老太太怎么这么眼熟,我还以为是我饿昏头了,原来是范闲他奶奶——”
落了音,她又嘀咕了句: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像骂人。
这是范无救第一次提起范闲,彼时刚被他从沼泽里面捞出来,洗干净了倒像模像样,一本正经地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着,她与范闲并不相熟,硬要说的话只能是她单方面认识他。
而后练功的时候,她问:“有没有那种霸道真气什么的?”
教他武功的师傅问:“什么是霸道真气?”
范无救眨眨眼:“男主会的那种。”
师傅更迷惑了,“男主是何物?”
范无救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突然间放弃了与其他人交流那般,“没事,当我没说话。”
后来李承泽问她:“你说的男主到底是何物?”
范无救对他的时候才有笑容,小脸红扑扑,“男主其实是一个人,叫范闲……和殿下有些相似的人。”
再后来出了些事情,他有的看得住,有些看不住,倒教会了小姑娘什么是可以说的,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在往后的岁月里面,硬是自己握着把刀,闯出了一番名堂,而范闲这个人,却像是她所说的那般忽然间就出现在了众人的口中,逐渐被人提及。
《红楼》出世的时候,范无救已经成了李承泽身边的护卫,小姑娘年纪轻轻,虽然身形瘦弱,却能镇压住京都不少好手,她捧着那本红色的书,像是邀功般对着他笑,“澹州少爷的作品,我想殿下一定会喜欢的。”
那也是她隔了几年,忽得又再次提起范闲。
在李承泽的视角中,范无救口中的范闲在第一次被提及后被放置在一个她不可触及的高位置,而后武成,便多了几份随性与轻蔑。
范无救似是多了些不满,醉酒后半梦半醒地道:“我总觉得他行,我便也行,后来发觉无他真不行的时候,倒觉得气愤了。”那时她没有说明白,后来也没有再提起。
她既亲自送书,又在他的面前明言对范闲的不喜之处,江州之行她特意拐路蹭车,牛栏街她特地去帮,纵使千言语都在范无救行为里归为“我对殿下的心日月可鉴,天地不改”,但他还是在看到殿上两个人你来我往对诗时,险些碰翻了酒杯。
他记起来范无救第一次跟他说心悦他的时候那句话,说来也奇怪,范无救这一路上在他来看,也算是没少吃过苦,可真往记忆里面走一圈,竟都是笑着的模样。
她说:“感情这种事情,岔路多得很,每条都没什么理由,吾心向明月,明月照渠沟的话那也没什用了吧?”
范无救做的事情,她自己攒下的人脉,他知道的,又或者她主动告诉他的,都是范无救在说“这普天之下,我对你最真”这一句话。
她突然与范闲这般要好,他吃味极了。
—
柳如玉一早的心情是迷惑的,大内侍卫统领意图硬闯范闲的屋子也就罢了,当那个睡眼朦胧的姑娘拿着半截甘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范无救是被吵醒的,她睡觉浅深根据睡觉时间来安排,之前在府邸里,除了谢必安过来泼冷水之外,是没有丫鬟敢随意吵醒她的,今天早上她躺在床上迷茫了片刻,看着陌生的环境,以及屋外嘈杂的声音,反应了半天昨天她困得脑子无法运转就直接翻了范府的墙。
她到现在还没睡醒。
虽然比不得自家的床,但范府的床比滕梓荆家的、红楼的都要舒服。
啧,要不她顺势再认个爹?
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了几秒钟,她打了个哈欠,翻身下床,刚出去不过几步路,就看到了正在往后院闯的黑衣男人。那男人已经到了范闲的屋前,大有破门而入的意思,范若若伸手挡着,似乎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这里是户部侍郎府,公主可管不了朝廷命官。”范若若言辞灼灼,不肯退让。
范无救想都没想,顺手就把刚刚捡起来的甘蔗横过去了,恰好挡在两个人的中间,逼得男人倒退了半步。
“这么为难人,有点难看了吧——”她似笑非笑,挑了眉,倒有点青天白日看笑话的意味。
“是你。”燕小乙见到来人有些惊讶。
“又见面了,燕统领,”范无救执着一节甘蔗,直直地挡在了燕小乙的面前。她刚刚睡醒,披头散发,整个人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偏偏眼底带了几分锐气,看向男子的眼神里面都带了点挑衅的意思,“昨夜小范大人吟诗作赋,我从宫中出来便念着再来讨要几首,无想他早就歇息了,不知道燕统领来范府又是为了何事呢?”
“不如范姑娘雅兴,奉长公主之命,”燕小乙冷言冷语,“前来看望范闲。”
范无救哦了一声,拍了拍范若若的肩膀,对这个姑娘扬起了一个笑容,“没事,”她瞧着范若若略有紧张,却依旧还是移开了些许身子,再转向燕小乙的时候,冷着一张脸,表情变化之快,看得范若若都愣了一下。
若是她来挡燕小乙,这大内侍卫统领还真不一定进得去,可她不需要挡,因为人已经回来了。
“燕统领的听力也不在我之下,那怎么就听不出——”
“屋内是有人的呢?”
她猛地一推开门,正大光明地给燕小乙露出了屋内的景象,范若若被她的行为着实惊到了,她来不及先看屋内的情况,一声本能而上扬的唉未落实音,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怎么一大早都在我门口呢?这么热闹?”范闲的声音拖长了,有些缓慢,带了点困意,极类似于醉宿刚醒的那类人,范无救探了半个脑袋进去看,对方躺得极度咸鱼,大类似于癌症晚期那种病患的躺法。
燕小乙不言其他,冷凝着一张脸率先进了屋,他走得直又急,弄得范无救本能给他让了点路,心里不快,她撇了撇嘴,保持着死鱼眼瞧了一眼燕小乙的背影,又扭头看着随后要跟进的二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并不等待回应,转身跟入,反手就把门给给带上了。
躺在床上装死的范闲:?
范闲见她,问:“你怎么在这?”
“你昨夜喝得那么醉,我半夜投宿都不知道,下次少喝点,小心失身了都不知道。”范无救不守什么礼,她打了个哈欠往前走了两步,竟是直接往范闲的床榻边缘一坐,看了一眼燕小乙,又看了一眼装死人样装得还挺像的范闲,她把手里的甘蔗直接扔地上了,右手摸到刀鞘,开口便问——
“现在这算半个密室,咱俩把他弄死,能伪装成自杀吗?”
第20章 一唱一和
这句话范无救自己说得时候没当真,但是碍不住屋子里面三个人其他两个人当真了,气氛一时间有些凝重,她咳嗽了两声,打起了圆场:“都怎么这幅表情,我说着玩的,燕统领不会当真了吧?”
“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她说着,还不忘损人一句。
纵使现在这个局面她真的能这么做,而且五竹一人就可以解决燕小乙,但这恐怕是范闲不会答应的事情,毕竟这里是范府
燕小乙语气强硬:“范姑娘为何在屋里?”
范无救翘了二郎腿,歪头看了一眼他,“我前几日和范兄拜了把子,怕你欺负他,所以在这里看着,怎么?燕统领莫不是要做些什么,才不能接受我在这里吧?”
真话假话混着说,是她最擅长的事情。
范无救这套行为虽极为讨嫌,燕小乙却只能硬吃下去,他的目标明确得很,范无救在那里耍滑只能说是转移目标,他不为所动,紧盯着范闲,直奔主题:“把衣服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