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仲嵘牵着韩岐朝楼上走去。
图书馆的东西被人按照年份和用途整理的很清楚,要是真要找什么资料,应当很方便,只是韩岐充其量只打算把这些当做小说来看,没打算作深入研究。
韩岐小心翼翼的从架子上抽出一本然后翻了两页,奇怪的咦了一声:“先生,你不觉得这地方真的挺奇怪的?按理说这些东西在这里呆了都快一千年了,怎么还能保存的这样完好,而且我刚刚翻了两页也没出现损坏,真挺奇怪的,这儿的时间好像就被定格了一样…”
温仲嵘没有去碰架子上的书,他陪着韩岐任他挑挑拣拣的。
韩岐又从架子上抽出一本没有名字的书,那本书看上去是别人手写的,原本应该挺厚的一本,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一大半的部分被人撕掉了,韩岐来了兴趣,他把这本无名书瘫在地板上,然后蹲在地上用灯笼照明,艰难的辨认着纸上的字迹。
温仲嵘原本不想搭理他,可看韩岐完全没有放弃的意思,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把韩岐拉起来然后把无名书塞到韩岐的手里,带着他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个类似饭厅的地方,他把桌子上的蜡烛点燃,昏暗的房间立刻亮堂了许多。
韩岐兴致勃勃的坐在那儿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他原本还觉得,一千年前的人类和现在的人类,说的话应该也差不多,只要自己用心,再稍微耐心一点,哪怕时间长一些也总能读懂这上面写的是些什么,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点,这些字一旦合在一起韩岐就怎么都看不懂。
他把这本无名书朝温仲嵘那块儿推了推,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先生,那什么…这上面讲的什么要不你给我念念?我有点儿看不懂…”
温仲嵘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看得懂?”
韩岐摸了摸鼻子,随口答道:“直觉?我总觉得你刚来时候的那种说话方式和这上面的挺像的,就是这书上面的还要难一点,要不是你这张脸,我真要以为你是一年多年前的古人类了。别放在心上,我随口胡诌的。”
温仲嵘笑意更浓,一挑眉,问道:“韩岐,你刚刚那番话,如果被录下来,检测出来的结果,你说会不会是你对我造成了情感上的伤痕?”
他楞了一下,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着,就像一下下拍打在礁石上的海水,韩岐想,自己或许是病了,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温仲嵘竟然知道什么是情感伤害了,韩岐感动异常:“先生,你已经知道什么事情感伤害了?你真的太聪明了,正常人学这个得学一年多呢,按照这个进度,等我们出去了,你只要再熟悉一下条规,在幸福国生活估计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温仲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算了…你坐好,我给你念。”
这本无名书并不是小说或者诡怪传说什么的,这更像是一个人的自述,如果没错的话,这本书应该是那个叫温伯峥的人写的。
温伯峥这个人据说是当时的一个富家少爷,家里开了好几家的药材店和当铺,他幼年丧母,与父亲和幼弟相依为命,温家的老父亲心疼他们兄弟两个,怕再娶个后母苛待他们,因此也没有再娶。
青年时期,温伯峥与幼弟去留学。
说起要去留学的原因也是挺可乐,这两兄弟家里有钱,家庭也和睦兄友弟恭的,还偏偏长的都特别好看,媒人一波一波的来,偏两兄弟谁都不想结婚,就干脆借留学的借口躲了出去。
临走之前,老父亲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说出门在外只管好好学习就行了,偶尔有些无伤大雅的玩乐也没关系,要是没钱了就写信回来,只是有一点,千万不能多管闲事。
这兄弟两嘴上答应的好,可没想到了外面就跟脱了缰野马,什么学习什么念书,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好在温家的老父亲也不指望他们真的读成个文化人回来,只想着让他们能多长点见识就够了,知道他们瞎胡闹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这两兄弟到底是没记住老父亲的叮嘱,管了闲事,救了个叫月娘的女人。
韩岐听得正在兴头上,温仲嵘却突然不讲了。
他忍不住催促道:“先生,然后呢?”
温仲嵘把书推到韩岐面前:“然后就没有了,后面的都被人撕掉了,应该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发生了。”
韩岐大失所望。
他倒不是想要去探究别人的过往秘密什么的,只是这故事说到一半就没了后文,任谁都得好奇。
韩岐趴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来来回回的翻动那薄薄的几张纸,似乎是不相信后面竟然真的没了后续:“哎…先生,你不会是骗我的吧,真的没有了?”
温仲嵘哭笑不得的答道:“真的没有了,这种事情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韩岐一听他这个不过立刻就来了精神:“不过什么?”
温仲嵘用手指了指最后一页,上面被人胡乱的花了几个大叉:“这上面还留有很浓的墨香,应该是前几个月刚刚画上去的,在这个上面画叉的人说不定就是撕掉后半部分的人。只要找到这个人,你就可以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温仲嵘说的有道理。
可韩岐却挠了挠脑袋,疑惑道:“不对啊,除了我们,还有谁会到这地方来,难道也是为了躲那些摄像头?”
第6章
温仲嵘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韩岐的那个躲字,他用指尖轻轻的敲了敲桌面,意有所指的取笑道:“为什么要躲?你曾经不是和我说过,只有罪犯才需要从黑暗之中汲取安全感吗?韩岐,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正躲在黑暗里。”
韩岐顿感尴尬,偏这句话的确是他对温仲嵘说的,他暗自恼怒,愤愤道:“先生,如果不是你当着外人的面说那些话,我们也不至于要躲到黑暗里来,你说的那些已经严重违反了幸福国的条规,那些话蛊惑性太强,容易使人们产生反抗,拒绝等负面情绪。”
温仲嵘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个人趴在桌上无声的笑了起来,韩岐更加生气了,气鼓鼓的把烛台朝温仲嵘那儿推了推:“再说了,我并不觉得我们正藏在黑暗里,你看,这里还有光,先生,这蜡烛还是你亲手点上的呢。”
温仲嵘抬起头,揉了揉韩岐的脸:“你说的对,咱们也并不是完全藏身在黑暗里,还有光呢。但是韩岐,除去这个不谈,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反抗,拒绝并不是什么负面情绪,那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利,而且,我说的话也不叫做蛊惑,如果你愿意,你把那称作…”
温仲嵘话说到一半,自己摇了摇头:“算了,我做的本就是蛊惑人心的事,见不得人的事情我又说出来干嘛呢。”
韩岐摇摇头:“我不明白,先生。”
温仲嵘牵着韩岐的手,领着他继续朝深处走:“简单的说,就是我通过话语让你们明白我的想法,我的见解,我的主张,我们通过这种方式去寻找与我志同道合的同志们,或者去感化那些误入歧途的人,你说的没有错,我是在挑唆你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韩岐轻轻的哼了一声:“先生,传道行为是严重违反条规的。并且,你不应该拥有自己的思想,你应该拥有的是幸福国的思想,拥有自己的思想你就会和别人不一致,从而和别人产生区别,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如果被安全保卫部门的人发现你有了思想,他们是会剥夺你合法居民的身份,并把你送进思想改造区的。”
温仲嵘对此毫不在意,他轻轻捏了捏韩岐的掌心:“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也是安全保卫部的人,你现在是打算把我送去思想区吗?”
韩岐哼哼唧唧的,气势莫名就矮了半截:“我……我……我作为你的朋友,我必须包容你这种大胆的发言。”
温仲嵘嘴角弯了弯,不再说什么了。
他总算安静下来,寂静的大楼里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韩岐的心里却热闹的不行。
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同的小人在他的心里互相斗殴,一个举着旗子大喊着:“温仲嵘说的对!他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人应该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