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宸看向逸宣,沉默着,没开口。
最后才侧首看向董惠莹:“看来,还是得让惠亲自问你。”
逸宣怔了怔,旋即眉眼染上了几分无奈。
“不必,我说。”
若是家中哥哥问他,他兴许会敷衍过去,但若是妻主开口,却很难敷衍,不想对她撒谎,想对她诚实。
他叹了一声,“早就知道瞒不住,现在坦白也好。”
逸宣这番话出口,顿时成为在场几人的焦点,大伙儿纷纷看向他这里。
“当年离开家里后,我先是在东地这边遇见秦奶奶,之后,秦奶奶本想带我去罗兰城,她老人家不爱回秦家祖地,因此一直生活在罗兰城那边的秦家。”
罗兰秦家,存在的意义类似于惠字商号的分部,都是属于秦家的,却不是权力核心。
君子不受蹉来之食,逸宣这人骨子里有点清傲,想要的,自己去赚取,这是深埋在骨子里的东西,也是从小到大形成的思想。
这一点在其他兄弟身上也有体现,因为他们从小就没有依靠,也无人可以依靠。
当遭遇逆境的时候,他们不会怨天尤人,只会怨怪自己的无能,会将所有不幸归咎在自己身上。
“我当时并不知道凤溯的身份。”
他与凤溯的相遇很是平淡,早便猜出梁母是大金的人,可能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一个解不开的心结,在吹雪山庄初步成立时,山庄酿酒,除了在大元内地进行销售外,也开始往大金那边发展。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邂逅了凤溯。
凤溯当时需要回大金一趟,但不能明着来,必须做掩护,似乎是出于某些原因必须隐匿他自己的行踪。
那一次逸宣亲身上阵,率领队伍通过边防,凤溯混进逸宣的队伍之中。
“我早就看出,他这个人很有问题。”
但当时却是看破不说破,并未挑明,仅是暗中观察。
“后来又经历了一些事情,发现彼此思想接近,于是就成了朋友。”
“凤溯在大金那边的情况算不得多好,当年女皇陛下与一名金人有过一段情缘,后来双方闹的很不愉快。”
“对方带着凤溯回到大金。凤溯的父亲来头不小,是大金那边的一位侯爷。”
逸宣私底下猜测,女皇与凤侯或许真的有过一段情。
但。
大金,大元,就像是两个世界。
一个男权,一个女尊。
不同的思想相互碰撞,一个大男人主义,一个大女子主义,最后发现彼此合不来,也是正常的。
第1878章 月宫
只是不知为何凤溯特别不喜欢大元二皇子这个称号,似乎对皇室有恨。
即使两人私交甚笃,但逸宣明白,就算感情再好,也要给彼此留些余地,有些事情不该问,就不能问,不然反而会使友情变质,严重些甚至没准会破裂。
“我当初在查梁玉茹的事情。”
提起梁母,他甚至都不唤‘娘’,而是连名带姓的。
“和凤溯之间的合作起于这件事,得到一些线索,有人目睹当初一伙金人带走梁玉茹。”
但当时逸宣查探有关梁玉茹的事情,也顶多是心结作祟,顺手而为。
孩子渴望母爱是天性,最简单的感情却从未得到过。
但他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在意那人是生是死,又或者类似于解谜,想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
“转折是去年妻主返祖,在山上,我们遇见了苗青。”
后来大哥情绪失控,吐露了那个预知梦,吐露梦中有关自己一家兄弟的惨景。
从那时候开始,逸宣将这件事情放在第一位。
“最近这一年,因为十一,因为云鸽,凤溯没再回大金,而我早先在大金那边的动作相当于埋下一颗种子。”
“自从得知梁玉茹的潜在威胁后,我就开始调查大金那边的宇文家。”
“大金如今的摄政王……算是咱们的娘舅吧,宇文家是大金幕后的王,皇帝为傀儡,真正掌权的人是他们。”
“而妻主口中的银面月牙,隶属月宫,这个月宫……”
是逸宣弄出来的。
这一年来与宇文王展开过多项合作。
说到这里,逸宣笑了下。
“萧青和这个人,他的好坏难以界定,至于与虎谋皮,这我知道,但总归我得先做准备。”
“不然若有朝一日,金人铁骑踏破大元山河,如苗青所说,我们兄弟首当其冲,被梁玉茹视作一生污点,她肯定会对我们下手。”
“但她大概难以想到,昔日她口中的大元孽种,竟然成为她们宇文家的战略盟友,这也能算是一种灯下黑。”
三哥淑君听到这里,不禁感到很是哑然。
“我……我以为我都够能折腾了。”
但比起六弟却自愧不如。
这小子,嘶!
淑君龇牙咧嘴地嘬着牙花子,“你这盘棋下得够大啊。”
逸宣蹙了一下眉。
“也算是阴差阳错。”
他思量着。
“在来东陲城的路上,月宫那边来人通知,大金那头有人跑到东陲城。”
“当日东陲城外,三哥把五哥推出来,让人以为五哥是秦家少主,这对我而言正是合适。”
“我曾去过大金,虽然当时只在边缘地带游弋,但难保有人见过我,眼下我得隐于幕后,不能被人发现我的身份。”
“还有一件事……是我今日得知的。”
逸宣从怀里取出一封信笺。
“这封信是月宫拦截下来的,宇文那边,又或者是梁玉茹,她正在查!查我们兄弟。”
“我想,她大概是按捺不住了。”
大哥智宸接过信笺,梁玉茹的字迹他认得。
第1879章 总有一日,兵戎相见
当初逼着瘫痪在床的梁玉茹教导他们兄弟琴棋书画等等技艺,对方的字体哥几个早已烂熟于心。
大金这边有金人的探子,这事儿不是秘密,而这封信便是命令那些探子去太行山,似乎是想要斩草除根?
他们六兄弟是不被亲生母亲接受的污点,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智宸回想起一些事情。
“在我梦里,也正好差不多是现在这个时间点,那个女人的手段越发激烈。”
两相对照。
“她那里大概是出了一些事情,以至于她本就恨着咱们,更加恨了,恨不得立即将咱们这些污点全部抹除。”
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
良久,大哥起身,重重的拍了拍逸宣的肩膀。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逸宣抿直了嘴唇。
他之前提起布局大金,轻描淡写,却为详细说过他心中想法。可本就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彼此知根知底,谁不了解谁?他在想什么,早已被兄长看透。
就连越宁都总说,越宁总是笑出一副文静温柔模样,似乎像只小白兔一样,无辜又无害。
但是,他精明吗?他当然精明,可偏偏是这种精明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后果远比常人更可怕。
他心里都知道,比如他们六兄弟,在亲娘心中无一席之地。这事儿从小就埋在他心里,在他年幼时就已有过这样的认知。
可他还是渴望,还是对那个女人报以奢望。
要不然他为何会布局大金?为何暗中查探有关那个女人的事情?若说恨,或者怨,终究都太牵强,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怀揣一份美好的愿望,近乎痴傻的妄想。
“我知道。”
逸宣哑着嗓子,沉静的垂眸轻笑。
“早在当初在那山头上,从苗青口中得知她的线索,听大哥叙述那个预知梦,我就知道了。”
这是一个时间差。
当初离家出走,即便心中有怨,也没有恨透,甚至心里还是存在着几分不切实际的希冀。
于是那段时间他的主要目标是向大金发展。
可是当被家里找到后,得知在原定的生命历程中,那个女人对他做过的一切,他就彻彻底底的心寒了。
“我现在对她,是真的死心了。”
他笑了声,“就像大哥说的,不属于咱们兄弟的,求也没用。”
挖眼,割舍,砍断四肢制作成人棍,又岂是一个亲生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做出来的事情。
他的确渴望母爱,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有一些残忍的事实真相,再自欺欺人下去,也只会自伤,只会伤害到真正关心自己的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