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医术甚好,曾在军中,于公,你为我麾下忠良,于私,你亦是我毕生挚友,而若是这封血书落于你手,你自是知晓我心之所向,盼能治愈梁姓六人伤病残,余生替我多关照。”
“此外,梁姓六人有一母,当年在官媒的重压之下被迫娶一官奴为夫婿,某一雨夜离奇失踪,然,依我推测,梁母乃大金之人,身份不凡,恨其六子,憎我大元,需得注重。”
“另,你与九儿十年相争,若问缘由皆为我错,此一生能得挚友如二为我大幸,愿宿怨舍下,余生扶持,莫再介怀蛊女之事……”
少女写完血书,像是完善了一桩心事,她将血书藏进山上那个埋在土中的铁盒子里面。
当天下午,淑君从镇上回来,她发疯之下,目中恨意无穷,将淑君抽的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事后,淑君一步一个血脚印地离开了梁家。而她,则在清醒之后,惊觉自己再一次做下了错事,满心的凄恻难言。
她从村中走出,一路往山上前行。
雨下的极大。
她回想自己这一生,对得起国,对得起军中追随自己的从属,亦对得起她所效忠的英明之主,却对不起生身父母,亦对不起……梁家。
她仰面迎接漫天暴雨,忽而使进了全身力气,一拳轰向泥石陡坡。
碎石泥泞轰隆而落,她被砸倒在地,顷刻之间,泥土霎时如雷霆万钧,将她掩埋……
此一生,至此终了。
神力造墓,待来年开花,又有谁知,这泥石之下,竟是白骨一副……
……
“醒醒,醒醒?”
董惠莹做了一个梦,像是在梦境中经历了一段人生。
她醒来时,尚有些回不过神来。
沈秋阳一脸担忧,“你怎么了?刚才我来你这个山洞,就看见你睡觉时说一些胡话,喊着喊着还哭了起来,是不是做噩梦了?”
董惠莹怔怔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果然,摸见了一片湿漉漉。
她竟哭了。
她用力揉了一下眼,之后又掌撑额头,忍不住低泣起来。
她难过于梁家六人遭遇,却也心疼那个梦境之中的少女。
她的记忆是残缺的,依然有很多地方拼接不上的地方,但纵使如此,单靠那些片段,她也将少女的处境推测出几分。
原来,竟是如此。
古人的书信格式有点像是文言文,理解起来有点费劲,但董惠莹仍是弄清了一些东西。
原来,董大宝所遭遇的那场泥石流,并非天灾,而是她亲手造成的。
神力造墓,那泥石竟是她亲手为她自己造的墓!
董大宝是一个怎样的人?
粗俗,无礼,残暴,歹毒?
第353章 353:人引
可真若如此,她又怎能写得出那一笔银钩铁画正气凛然的好字。
董惠莹想起梦中所见,以及董大宝那封埋在山上的血书。
噬神蛊中竟是用上了人引?这太过阴邪,太过恶毒。
那封血书透露出太多内容。
比如董大宝曾在军中,生平共有两位挚友,一是血书的收信之人,二则是信中提过的九儿。
董大宝每一次皆是疯魔时对梁家六人造成伤害,每每清醒总是为此懊悔,受良心谴责。
她曾试着逃脱,但每一次离开梁家,一旦再次发疯,便会回来,她反复尝试了不知多少次,却全以失败来告终。
那些暴行全是因为噬神蛊中的‘人引’,而这人引,则是来自一名粗鄙的村妇……
融合了这些记忆之后,董惠莹心里很酸,很疼,很难受,就仿佛在梦境之中,她变成了那个人,变成那个有太多苦,太多愁,太多悔,每每承受着良心谴责煎熬无数的可怜人。
甚至于,就连想起曾经不知该用何种态度来面对的董飞雁,她心里的感情都不再是陌生,而是思念,怀念,是一种孺慕之情。
这份感情对于董惠莹而言,是相当陌生的。
竟像是真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娘。
这是她上一世最大的缺憾,是她一直以来曾无数次渴望的亲情。
沈秋阳蹙眉凝睇着她,她温柔地帮她掉了眼泪。
“一大早就哭的这般惨,当心招来了晦气。”
“呸,乌鸦嘴。”
她狠狠抹了一下脸,强打起精神,“走吧,东西我昨天晚上都已经收拾完了,该带上的全都堆在那里了。”
她指着山洞一角,然后爬起来,卷了卷被褥,往肩膀上一扛。
大白慢悠悠地朝这边走来,头顶上盘旋着一只花蝴蝶。
董惠莹自己拿了些,沈秋阳也帮她拎了些,但比起董惠莹,沈秋阳的力气实在是要小上太多太多了。因此,她只能帮忙拎一些小零碎,至于剩下的,则是被董惠莹用绳子捆起来,让大白驮着。
大白对此相当不情愿,因为这只笨老居然拉长一张脸,还满是不高兴地瞪了董惠莹一眼。
两人一虎一蝶往沈秋阳住的小木屋走去,沈秋阳发现董惠莹很心不在焉。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她思索着。
这时董惠莹忽然趔趄了一下,她没注意脚下,居然被一颗石头绊了一跤。
她五体投地趴在地上,摔得自己直龇牙咧嘴,之后又大呼小叫道:“啊,我的蛊。”
哀嚎声起,小姑娘扑向地面碎裂的粗陶片儿,只见碎裂的罐子里,蛊虫被摔昏了几只,还有几只在罐子碎开时,被碎裂的粗陶片儿扎死了。
她哭丧着小脸,伤心欲绝。
可瞧着她这副模样,也不知怎的?沈秋阳竟有些想笑?
……
等两人来到沈秋阳的小木屋之后,小姑娘恶狠狠地磨着后牙槽。
她想炼出一只蛊王来,原本已准备就绪,却意外摔死了几只,这下子可好,重新炼吧。
“我得出去一趟。”
第354章 354:丰神俊朗
她闷闷地看着沈秋阳,表示自己得去抓点虫子来。
沈秋阳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这是我的衣服,以前没穿过,你出门的时候找个河,洗洗身子把衣服换上,可别再邋邋遢遢的了。”
小姑娘抬起袖子闻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之后龇着小白牙,“好的,保证完成任务。”
就这样,董惠莹拎着衣服出去了,她决定先抓虫,再洗澡,然后干干净净地回来。
沈秋阳留在木屋里,她在整理董惠莹带过来的行李。
眼瞅着时候差不多了,快要中午了,她便喊来大白,让大白去把董惠莹找回来,而她自己则是洗了洗手,准备淘上一锅米,再炒几个菜。
但正在这时,“叩叩叩”,有人在木屋外敲门。
沈秋阳推门而出,倏然一愣。
“恩公?”
只见门外的男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虽他头戴一顶灰纱笠帽,但沈秋阳仍是一眼认出对方的身份。
“快请快请,快进来。”
恩公摘下笠帽,露出一张丰神俊朗的面容。
他身着一袭白棉布的袍子,分明不过才二十多岁,但奇异的是,两边鬓角,竟各自生出一绺的白发……
……
沈秋阳忙着给男人端茶倒水,她脸上满是笑容。
一年前,若不是这人救了摔下山崖濒死的自己,恐怕而今她早已是枯骨一具,更没准尸体早已落入山中走兽的腹中,兴许连骨头渣子都未必能剩不。
“您可真是稀客,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男人抬起右手,抚平袖口的褶皱。
他一如当年,是个不可捉摸的人物,喜怒莫测,胸有沟壑。但一惯的泰然自若,也衬得他有如松柏,高而引徐,一身悠然雍容的非凡气度。
沈秋阳忽而一喜,“您的手?”
她盯着男人的右手,脸上既带着几分惊奇,又有着真心的喜悦。
男人笑道,“已然无碍。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帮个忙。”
“您但说无妨。”
从这一个‘您’字,可看出沈秋阳对男人是真心的敬重。
男人道:“我知道你手底下养了一批人,我需要让这些人帮我做一件事,放个消息出去。”
他从袖管中取出一支竹筒,“就说……这画上之人,是那药王谷的神医云氏。”
沈秋阳拿起竹筒,不疑有他,“您大可放心,这事我一定妥帖办好。”
“如此甚好。”
男人起身告辞,沈秋阳本想留他吃顿便饭,但男人却说罢了,他等下还有事,准备回平昌郡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