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自己的主意说了,无外乎是伙计田里的肥螃蟹与铺子里的好酒,又道:“明儿就在藕香榭请,摆个三四桌,岂不足够了?”
湘云听了直点头:“亏得姐姐想的齐全,不然我这东道可难做了。”
说着,她羞赧一笑,道:“不怕姐姐知道,我无非是想让这府里厨房备些瓜果点心,咱们赏花作诗。如今想来,竟是我愚了。”
宝钗忙道:“是我想的太复杂了。”
二人又拟定了诗题,第二日一大早吩咐人去打扫藕香榭,正巧螃蟹、好酒都齐了,还有花钱命这府里被的果品碟子。宝钗提笔写了两张一模一样的条子,将命府里被果品桌宴花的八两银子和备酒的五两八钱都写上,螃蟹下只小楷注明了:下人进献未动银钱,然后将条子折了命人送给由仪去。
由仪那边收了,将前日刻出的诗社的章子印下,一张收到书架上一个檀木盒子中。这边命人称了十三两余八钱银子封上,红纸黑字写了数量,命人用帕子包了,和那条子一起给宝钗送回去。
湘云见了果觉有趣,看了看那条子上红艳艳的章,道:“大嫂子这社长做的也认真,竟然还备了这个。”
“那是你不知道里头的缘故。”说起这个宝钗可想到了另一件事,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大嫂子刻别的章坏了,正巧有了这个社,为了不浪费料子,就给改成这样。”
又指了指上头的纹样,道:“你没见这样子怪怪的?竟然是个海棠花里含着字,正是因为单用字不好改呢!”
第42章 李纨十九 李纨。
湘云大早上打发人去回了贾母,午间贾母果然带着薛姨妈、王夫人和王熙凤进园子来了。
藕香榭中早被收拾的妥妥帖帖,靠里的一处设了三张桌案,转过小桥的一处亭台又备了一桌,同样是各色果品酒菜。一旁设了一只架子,上头满满贴着宝钗、湘云二人拟定出来的题目,另备了书案笔墨,供姑娘、公子写诗用。再一处转角的小平台上此时仍空荡荡的,湘云多留了意,嘱咐人铺了厚厚的毯子坐褥,又设了两张小桌,额外置了些瓜果酒品——是供鸳鸯、平儿等大丫头坐的。
且说这边大厅中,贾母携宝玉、黛玉、宝钗坐一桌,又让由仪也在她身边坐了,那头王夫人带着三春另起一桌。湘云也随着王夫人坐,虽有心起来招待照顾两下,却见王熙凤已得心应手地侍候了贾母并让了薛姨妈起来。那头也设了一席,本是给由仪和王熙凤备的,不想由仪被贾母拉着坐了,王熙凤又四处张罗,也空待着。
贾母看湘云吩咐人在转角的小台子上添了两张矮桌就笑了,对鸳鸯、平儿等人道:“你们史大姑娘记挂着你们呢!去吃吃、玩玩吧!”
“是。”鸳鸯笑意盈盈地对着贾母行了一礼,拉着琥珀、平儿、天晴、跟着王夫人来的彩霞、彩云与随着由仪过来的素云,好些大姑娘打扮的光鲜亮丽地对着贾母等人行礼,笑呵呵道:“奴婢们去了。”
“去吧,且玩吧,这头有凤丫头呢!”贾母道,王熙凤也对鸳鸯道:“且玩去吧,这头有我呢!”
于是丫头们又出去坐了,王熙凤这边拆了螃蟹,先奉与贾母,又奉薛姨妈,薛姨妈退让了,只道:“你不必让我,我自己掰着吃香甜。”
再掰一个给宝玉,又拿起一个作势要给黛玉和宝钗,二人哪里敢用,忙忙拒让了。
王熙凤又笑着拿起一个走到由仪身边,调侃她道:“怎样,大嫂子可是要我服侍你?怎么就迟迟不动筷子?”
由仪笑着刚要开口,却听贾母对王熙凤道:“你大嫂子老实,不要闹她。”
又问由仪:“可是菜品饮食不合胃口?”
由仪笑着摇头,道:“并非不合胃口,只是手慢了,这螃蟹还没掰开呢!”
“要我说呀,大嫂子这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熙凤作势推由仪与她玩闹,也为了闹贾母开心。
果然众人听了都笑,由仪这边拆了口夹子肉出来往她口中一送,吟吟笑着打趣道:“这螃蟹肉还堵不住你的嘴不成?”
王熙凤笑了,咽下一口螃蟹肉后揽着由仪故意腻歪道:“果然大嫂子疼我。”
由仪嗔她一眼,唤了个丫头来吩咐:“螃蟹性寒,将合欢花浸的酒烫些来。”
又问湘云:“我说这东道主人,今儿可有个醋姜配粥没有?光用螃蟹就当犯了?”
湘云微微一愣,一旁的宝钗看了她一眼,忙笑道:“早知道大嫂子口味刁钻,自然嘱咐人备下了。姜丝不说,也有灶火上用砂锅慢火煲出的粥来,没个新鲜劲材料,却是熬得米花都烂了,滋味最好。”
又唤了个丫头来,吩咐她:“将粥送上来,给老祖宗、姨妈、我妈还有黛玉和大嫂子各一份。”
又看着其余几人笑道:“余下的,想来也是不爱这一口的了。”
那头宝玉讪笑两声,贾母是最知道他的,当下看了他一眼,也笑了,又吩咐那丫头:“给你宝二爷也盛一小碗儿,也被满了,他不爱这一口,只用一点点暖胃,若剩了也是平白添了罪过。”
那丫头笑吟吟答应一声,不多时便有几个丫头捧着小托盘回来,只见那白瓷如意纹小碗儿中盛着雪白软糯的米粥,中间铺着一小簇切成丝儿的醋泡生姜,看起来花儿一样,也是好看的。
三春、黛玉、宝钗、湘云到底还惦记着作诗,略用些螃蟹果品便待不住了,惜春来拉由仪,扯着她的袖子撒娇。
贾母见了便笑,道:“你就跟她们去吧。”
不等由仪应了,惜春已对着贾母一欠身,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唉!”
由仪摇头轻笑两声,满是无奈。
她这边放下了筷子,那头小丫头忙捧了水盆、毛巾、润手的玫瑰羊乳沤子并一小盒儿菊花叶、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过来。待由仪将手浸入水中,另一旁一个小丫头见四下无人,忙挽袖拿着小银勺舀了一下子绿豆面子倒在由仪手上,然后恭敬退下。
由仪慢条斯理地洗手,扫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杜若。”那小丫头欠了欠身,道。
由仪笑了:“前儿,你琏二奶奶打我那儿要了个丫头,说回头府里进新人的时候补给我,如今看来也不必了。”
又问:“你是几时进府的?”
杜若道:“奴婢是年初卖身进府的,有幸被分派到园子里照顾草木。”
由仪转头看向王熙凤,含笑道:“你看,这个人给我好不好?”
“这有什么不好的?本来就说了要补给嫂子。”王熙凤笑了,干脆利落地吩咐:“你就跟着大嫂子吧。回头让人过来把她的差事补上,将她调到稻香村去服侍,每月……就像翠哥儿一样,每月五百钱,再让总管房把她的身契给大嫂子送去。”
那头平儿早过来听吩咐,闻此忙应了,一欠身道:“是,奴婢知道了。”
那头鸳鸯又叫人,王熙凤便推了推她:“去和她们吃吧,这事儿晚前做了就是。”
杜若已反应过来,干脆落地给由仪行礼:“奴婢见过大奶奶。”
“果然大嫂子看上的人就是伶俐的,我看呀,从此我那儿缺了人,只去找大嫂子的!”王熙凤笑着道。
那头贾母嗔她一声:“你就闹着你大嫂子。”
又仔细打量了杜若,见她生的清秀,眉目清正,让人见了就喜欢,便笑道:“丫头,你过来,我看看。”
“是。”杜若迟疑了一下,见由仪点头,便上前到贾母身畔,对她行礼。
贾母仔细看了看她,问道:“今年多大了?家里父母是做什么的?”
杜若道:“奴婢今年十七,先父从前是个大夫,后来去了,奴婢跟着舅舅舅妈过活,家境困难,索性把奴婢卖了换些银两好度日。”
其实这话已经是尽力说的得体些了,贾母是经过世事的,哪里不知道这里头的辛酸。索性今日她心情也好,便道:“这女孩儿不错。”
王熙凤便推了推杜若,笑道:“老祖宗要赏你呢!还不谢恩?”
又对贾母道:“您若真喜欢这丫头,不如就随了您服侍着,大嫂子那儿我另外补给她就是了。”
贾母嗔道:“我就缺个人服侍了?总看着你大嫂子身边儿的人。”
回头果然有个贾母屋里的丫头拿了一个荷包并几百钱来赏给杜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