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楼的高层,相比下面要安静许多。装潢的风格是低调奢华的简约现代风,利落的线条和单调的黑白灰很符合蒋鹿衔的气质。
松软的地毯铺了一路,江蓠沿着走廊行走。先是经过了总秘书办,而后是特助办公室,接着走到了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
这会儿办公室大门紧闭,助理尽职尽责地站在门口。
“方助理。”江蓠同他打招呼。
“江策有事找总裁?”
江蓠点点头,看了大门一眼,“现在可以进去吗?”
方磊伸手为她打开门:“请进。”
厚重的大门一开,明亮的光便顺着大片的落地窗涌进来。两百来平的办公室被划分成几个区域,休息室的门紧紧关着,蒋鹿衔正坐在右侧的办公区看文件。
江蓠捏紧文件夹走进去,脚踩在厚重的地毯上发出闷响。蒋鹿衔西装笔挺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漆黑的眼底遥遥看着她,静得几乎没有情绪。
江蓠泰然自若地拉开椅子坐下,身子适闲地往后一靠,坐成双腿交叠的姿势。
“你说要谈一谈。”她慢条斯理地放下文件夹,唇边牵起轻微弧度,“你想谈什么?”
蒋鹿衔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她面前的文件夹。沉默地放下钢笔,身子向后靠去。
两人无声对峙,几秒后江蓠轻轻点了下头。
“既然如此,那我先说吧。”
蒋鹿衔蹙起眉头,看她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许是今天的妆容与平时不同,让她言谈之间多了几分锐利。杏眼不见风情,化作一滩清冽池水。波澜不惊,也淡漠冷静。
他沉声开口:“你想说什么?”
江蓠沉默片刻,打开文件夹,把辞职信递过去,“我要辞职。”
蒋鹿衔淡淡一瞥,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不是给你闹的地方,最好有点分寸。”
“我用这种事闹你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江蓠笑得嘲弄,“威胁你给我谋一个更高的职位?”
蒋鹿衔拧眉,眼底生出一丝恼意,“你不如直接说你闹了这么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从她走进这道门起,他神色始终一派淡然。仿佛认准了这是他的地盘,而她势单力薄根本跳不起什么水花。
那几张薄薄的纸赫然宣告着他的罪状,但即便如此,这个男人还是这样气定神闲。
仿佛错的不是他,而她在无理取闹。
既然如此,其他不必赘述。江蓠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了几下,言简意赅到:“那我们就来商量一下离婚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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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蒋鹿衔仿佛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但慢慢的,他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变成了然,最后看向江蓠的眼神充满了嘲弄。
他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手臂搭着扶手,双手交叉置于身前。举手投足间皆是冷静自持,仿佛她的话没有一丝的影响力。
待心中那股意味不明的焦躁渐渐退散,他终于洞察到江蓠的意图。不咸不淡地闹了两天,今天终于开了个大的。
“就为了标书的事,值得你闹成这样?”
他平时懒得在一些事情上费心思,但也不是不能哄人,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妻子。只是什么事情都要有一个度,超过了他便没耐心再去扯皮。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江蓠从文件夹里抽出离婚协议书,扔到他面前。
蒋鹿衔瞥见离婚协议书的字样,眼里终于有了波动。但也只是转瞬即逝。他没有去看里面的内容,只是冷冷道:“我以为之前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你以为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江蓠从食盒里拿起一颗薄荷糖,拆开,慢悠悠放进嘴里。语气放松得像在跟他聊天一样:“这份离婚协议书是我连夜找律师拟定出来的。我们之间没什么纠纷,我要的大部分都是我的婚前财产。其余零零碎碎的一些银行存款和房产是你给我的聘礼。这个我就不还了,你应该也不会收。至于其他的,你给不给都无所谓,对我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
到此蒋鹿衔终于知道江蓠是有备而来。她把一切都算好了,冷漠的像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仿佛他们之间只剩下利益关系,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心口渐渐有些憋闷,蒋鹿衔放下交叠的双腿,换了个姿势坐。语气嘲弄:“提出离婚,你竟然什么都不要?”
薄荷糖慢慢融化,辛辣的味道充斥在口腔,却让她的大脑无比清醒。江蓠顿了顿:“总归相识一场,希望我们好聚好散。我不是在开玩笑,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而不是把这一系列行为当成是威胁。”
蒋鹿衔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冷冷反问:“你不就是在威胁我?”
“我不过是个工具人,何德何能可以威胁到你。”
“你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
江蓠沉默下来。让她自己复述那些东西等于让她再一次把自己放到称上,论斤论两地标出价码。
她垂下眼眸,握了握掌心,“我看到那份遗嘱了。还有你对我的调查。”她眼色极淡地笑了一声,“想不到我这么有价值,能帮你换回整个蒋氏。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声我很荣幸?”
到现在她还觉得这件事十分荒谬。何年何月了还有这种赶鸭子上架的事情发生,而她竟然是女主角。
蒋鹿衔一时间没说话。良久,抬手扯了扯领带。他声音低沉又无比平静,透着令人彻骨的凉薄:“我想要蒋家,你想要我,我们各取所需,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完后他想就老爷子搞出来的鸟事多解释几句。比如前因后果,比如他也产生过挣扎。但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也是苍白的。他必须要蒋氏,别无选择。而对于江蓠甚至于宋家,他自认没亏待过他们。
宋家想要生意他可以帮,江蓠想要任何东西他可以眼也不眨地送上。他仁至义尽。
“各取所需……”江蓠有些失神地呢喃着。
她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千斤巨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怎么捂都捂不热。
她想大概蒋鹿衔永远也不会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嫁给他的。是她太贪心,明明他早已经说过自己没有心,她还是抱着他会爱上自己的想法,希望与他共度余生,得到他的人以后还妄图贪恋他的心。
现在这种局面,再去纠结他有没有喜欢过自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那只会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悲和可笑。
江蓠紧紧抿了下唇,冷漠地说:“两年期限到了,你已经没有后顾之忧。可以不需要我了,而我也没办法在知道这件事后跟你继续生活下去。我仔细看了那份遗嘱,上面写得很清楚,老爷子当初给孙媳妇转让了百分之十的股权,我当时只意思意思跟你要了三成。在没离婚之前我还有权利从你这里收回。到时再转让给别人,那就真的会威胁到你。”
蒋鹿衔脸色寒得像结了冰。他下颚线紧绷,声音低得像是没有温度:“你确定非要跟我撕破脸?你考虑清楚,即便跟你结婚是我目的不纯,但你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有蒋家这层光环,你的整个家族也跟着得利不少。如果你选择离婚,蒋家不会再庇护你。”
“我如果想跟你撕破脸就不会选择协议离婚。大可以把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到时你和蒋氏都会成为上流圈子的笑柄和谈资。”
蒋鹿衔笑得讥讽:“何必把自己说的这么深明大义。说到底你不过是在为自己被蒙在鼓里感到愤愤不平。蒋夫人的位置已经给你,这还不够?”
“我承受不起。”江蓠心灰意冷,“相信蒋家人十分乐意听到这些消息。你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提议,真闹起来元气大伤的不会是我。”
蒋鹿衔沉默下来。他不是没想过江蓠知道遗嘱的事,猜到或许她会大闹一场,耍耍脾气。但无论怎样都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她像是他的敌人,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时间仿佛凝滞下来,气氛压抑到空气好像都不再流动。蒋鹿衔垂下眼眸,沉沉望着面前的几张纸。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变成我的敌人。”
“只要你同意协议离婚,我可以不是。我们会变成没有关系的陌生人,自然谈不上是敌是友。”
离婚协议书一式三份,江蓠利落签完,神色平静地等蒋鹿衔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