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东方垂眼,握着纸杯沉默了一瞬,轻轻颔首表示了同意。
我起身,将右手手心朝上递到了樊东方眼前,做足了邀请的姿势。然而,直至我胳膊都要酸了,樊东方这才把他那四根修长的手指放到了我掌心里。
我轻轻合拢手掌,略微用力,及时阻止了试图抽离的手指,指腹的薄茧蹭在我掌心里,那种痒似乎顺着我的手臂一直蔓延进了我心里。
我不由疑惑地审视了樊东方一眼,他,依旧完美地演绎着一个有自闭倾向的来访者,似乎刚才我所以为的挑逗只是我的错觉。
我握着樊东方的手,把他引到沙盘旁,将他的手引向沙箱,想让他触摸沙子,然而,在即将触摸到沙子的瞬间,他的手指却突然抽离了我的掌心。
我抬眼看向樊东方,刚才那颇为安静忧郁的人已然恢复成了斯文俊雅的樊老师,樊老师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子,刀刀刻进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他突然中断这场咨询,就意味着他已经不耐烦继续陪我浪费时间了。
我最为自信的沙盘,却只勉勉强强完成了访谈便被叫了停。
我耸肩,压下心底兀然生出的后悔与不甘,佯装无所谓地笑道:“看来我没有这个荣幸成为樊老师的助手了。”
樊东方未置可否,转身走到门口右侧的洗手台前,慢条斯理地洗完了手,这才从镜子里看着我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访谈做的一塌糊涂。”
我手半插/进西装裤口袋里,踱到樊东方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着镜子里那张天生薄情相的脸:“请樊老师指正。”
樊东方唇角微微扬起三度:“我说过我只指正教导我的学生和助手。”
我手指在裤兜里蜷成了拳:“请樊老师给我个向我家头儿交差的借口。”
樊东方转身,视线略微下垂,盯着我的眼睛,轻笑道:“结果如此趁你心意,我以为笪校并不需要我替你想借口。”
樊东方大约比我高出五公分,不足一尺的距离面对面站着,说话时呼出来的体温似乎全部洒到了我的脸上。
我略微扬起下巴,颇有几分不甘示弱意味地回视着樊东方:“如果我说我后悔了,樊老师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知是什么愉悦了这个男人,自初识至今,笑意首次溢满了他那双凤眼:“当然可以,不过以你面试的表现,只能从最低等级的助手开始做起,你可愿意?”
我扬起嘴角,自信地轻笑:“我相信,我很快就能够成为樊老师的第一助手。”
樊东方哂然一笑:“未来的一助先生,现在请你替我准备车,并在十分钟之内到人事科办完你的入职手续,十分钟后我要去T大附近一趟。”
我突然有点好奇樊东方到底是什么来头,29岁的主任医师,占据着乐成中心医院心理科位置最好的专家诊室,招个助手进乐成市最具规模的私立医院就跟定了份外卖一样随意,说入职便入职。
入职手续就像卖身契,我虽然也起了留在樊东方身边做助手的心思,但并不情愿就此卖身。只是形势比人强,我暂且只能顺从,并在求知的同时无伤大雅的反击一下樊东方以取得阿Q式精神满足:“樊老师,你说什么是精神分析?”
樊东方似乎已然洞悉我心,十分不科学的以仿若传说中的宠溺目光裹了我一瞬,漫不经心地道:“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被我的意识支配的,我要问问无意识为什么这么支配。现在,你还有九分钟的时间办理入职手续,并准备车。”
作者有话要说:弗洛伊德:本我,自我,超我。
第4章 自作孽
“我知道我的行为是被我的意识支配的,我要问问无意识为什么这么支配。”很精辟的概括,我不得不肯定樊东方的才华。
脑子里不断倒带重播着这句话,我乘电梯直达16楼人事科。
入职手续办得出乎意料的顺遂,职位是心理科医师,合约签的有些意思,说白了,虽然名义上我现在是乐成市中心医院心理科的医师,但是,似乎我的“主子”并不是乐成市中心医院,而是樊东方。如果依我之前的态度,肯定会就这一点与樊东方交涉扯皮,但是,在办理入职手续时,我百分之八十的思维都在分神琢磨樊东方,并在深思熟虑之后,我决定端正态度,认真执行我家头儿的“圣命”——好好勾搭樊东方了。
第九分三十秒,我站在樊东方的专家诊室门外,以食指指节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樊东方的嗓子似乎天生就是来勾人的,只是干净利落的一个字,就让我销魂蚀骨了一把。
推开房门,樊东方正背对着门口讲电话,原来那件宽松的白色职业衬衣已经换成了黑色修身衬衣,尽显的身段又勾了我一把。
尼玛这嗓音,这腰身,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难以抗拒的荷尔蒙发射源,还好我是一个有原则、有深度的人,不会肤浅地被色相所诱惑。
收回流连在樊东方腰身上的目光,我含三分笑意恭敬道:“樊老师,可以出发了。”
“我二十分钟之后到,稍后见,Brant。”樊东方收线,转身走向办公桌东侧的文件柜,弯腰打开了其中一扇柜门,“办好入职了?”
“嗯,”我目光不由自主的在那双大长腿上流连了一圈,顺着弯成了六十度的腰身落在了从文件柜里往外倒腾礼盒的手上,“请樊老师多关照。”
樊东方从柜子里倒腾出来三个礼盒,又放回去了两个:“以你的表现,并没有值得我关照的价值。”
业内传闻——樊东方温文尔雅,从不给人难堪,颇有古君子之风。
可见传闻坑死爹,我跟樊东方也打了几次交道了,君子之风没见着,各种高贵冷艳毒舌划拉了一大把。
现在他是主,我是仆;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是助手;他是金光闪闪的实战派专家,我是奉命来勾搭他回去做头牌的老鸨子。不管从哪个角度看,我的地位都不具备任何优势,所以,我只能拿出应付我家太上皇的段数来,忽略了那令人牙疼的高贵冷艳,笑着问:“以一次失败的表现就否认了整个人,这算不算过度概括化?樊老师。”
樊东方直起身,将红木雕花礼盒递给我示意我拎着,似笑非笑:“如果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需要请教我的话,我不得不重新进行考虑,看你到底有没有做我助手的资格了。”
“……”我接过红木雕花礼盒,噙着笑扬了一把刚签好的入职合同,“签收之后,概不退换。”
樊东方略微眯了下眼,旋即笑容扩大:“这话我只提醒你一次,跟着我就收起你生意场上那一套,跟我说话时必须概念准确、思维严密、语言简洁,否则就不要浪费我时间。现在,送我去静园。”
“静园?”我挑眉,讶声反问,但旋即便不着痕迹地掩饰道,“御辇已备好,就候着您起驾呐!”
“嗯哼。”樊东方竟然就这么不要脸的、端着主子款儿应了。
我刚刚成为樊东方的助手,自然不了解他的座驾停在何处,他又催得紧,所以,我直接把樊东方领到了我的白色途锐旁边,恭恭敬敬地帮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樊老师,您请上架。”
樊东方扬了扬眉毛,坐进了车里。
我把红木雕花礼盒放到后座上,将刚签的“卖身契”往工作台上一扔,发动了车子:“樊老师,能不能请您点评一下我的表现?”
樊东方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槽点太多,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下嘴。”
“……”这可真是一张连仙人能都惹火的嘴。
一不小心油给的多了一点,车身猛地往外窜了一下,樊东方及时拉住了右侧车顶上的拉手这才没头撞玻璃:“看来,你驾照的含金量跟你高级沙盘师证书的含金量不相上下啊。”
“刚才只是个意外,”他讽刺我沙盘师证书没有含金量,我无从反驳,“学生驽钝,请樊老师不吝赐教。”
樊东方慵懒地靠在座椅靠背上,漫不经心地拉上了安全带:“你这是在逼我用生命给你点评呐。”
“樊老师,我九年驾龄,从未出过意外。”我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了乐成市中心医院,“而且,我拥有一颗钢铁心,耐操的很。”
樊东方抬手看眼腕表:“我九点半要准时到静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