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两桩生意做完,赵管事在心里算了算,觉得葡萄酒这东西即便是消耗品,这样的高价也足够长安城消化一阵了。于是他拍拍马屁股,又带着剩下的葡萄酒去别处兜售了——皇帝和襄王都抢着买的葡萄酒,还愁卖吗,还嫌贵吗?
自然不会,哪怕过度包装,也有的是人买单。
更何况还有那不爱美酒爱琉璃的,见着装酒的琉璃瓶好看,索性便花高价买了回去插花。
如此头一批葡萄酒便让路以卿赚了个盆满钵满,而就在葡萄酒卖得如火如荼的当口,西北传回长安的战报却没多少人放在心上。
秦国的胡人又来边境劫掠了——哪年秋冬他们不来劫掠的?
卫家军又跟胡人打起来了——只要不是举国之战,小打小闹随他们去吧。
胡人被击退,卫家军追着胡人打去草原了——只要不用朝廷出钱,打过去给个教训也好。
只顾着争权夺利的人,能看见的永远都只是眼前的利益。远处的烽火他们看不见,黎民的艰难他们也看不见,直等着某日天下倾覆。
第88章 战事匆匆
战报初冬时才传回长安, 但其实西北的战事从秋天就开始了。
朝廷的人还是旧眼光看待西北,但其实这边的情况早就不是旧时模样了——大面上, 梁秦两国通过和亲达成了暂时的和平。私底下,羊毛制品的兴起也让胡人变得安分。
西凉足有三年都没打过仗了, 朝廷每年收到的零散战报其实都是假的。因为通报的战事规模太小, 朝廷都不愿意费心去验证真伪,更不会因此多给卫家军一文钱。于是在双方的糊弄下,朝廷对西北的认知便一直停留在了从前,忙着争权夺利的上位者也无心去管这边疆。
那么三年都没有兴起的战事, 怎么忽然又打起来了呢?
路以卿与沈望舒解释道:“今年秦国人的毛衣卖得更好了, 他们都忙着织毛衣赚钱呢, 哪有空来劫掠?不过黑锅往他们身上推总没错, 少将军便派人换了胡人的衣裳,骑着马在边境转悠了一圈儿。之后流言便自然起来了,说这支胡人又抢了几个村子,劫掠了几只商队。”
沈望舒听完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之前卫家军弄假战报都是这么来的。他们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换身衣裳出去晃悠一圈儿, 今年的战报便有着落了。
这种事说起来不怎么好听,奈何如今朝廷**, 卫家军也早跟朝廷离心了。
至于随后卫家军发兵攻进草原,便也是借着这股流言的东风, 道是卫家军庇护下的某支商队被胡人连人带货都劫走了, 因此派兵去追。
有意思的是卫景荣带兵一口气深入草原数百里, 期间遭遇了几个部落,听说他们是追着抢了商队的胡人入的草原,这些人竟都没有阻拦他们。胡人们织着毛衣,一边卖出食水给卫景荣的队伍做补给,一边还同仇敌忾的谴责起那些破坏商贸的败类。
卫景荣牵着马,领着吃饱喝足的部下,恍恍惚惚离开了提供补给的部落。身上带着足够钱财的他,感觉自己凭着带出来这几千人能一路跑去秦国国都!
当然,这样的感觉只是错觉,卫景荣既然抱着练兵的打算入了草原,便不是去游玩的。
随着深入草原,距离西凉越来越远,自力更生织毛衣的胡人部落便渐渐少了。草原深处的胡人警惕的看着这群外来者,更有人记得两国曾经的深仇大恨,一见面便打了起来。
战争便因那一支莫须有的商队重新开始,以卫景荣率领的队伍为先锋,开战的消息一经传回,卫家军驻守的大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入了草原。
这时候拿着织针的胡人才反应过来,他们想要拿起弯刀跨上战马,想要像从前一般迎战敌人。然而三年没有开战,弯刀已经生锈,战马也为羊群挪了地方。懵逼的胡人根本没来得及反抗,便被卫家军的铁骑拉枯摧朽般碾压了过去,卫家军的刀锋更是直指秦国国都!
西凉城里,沈望舒拨打着算盘珠子,计算开战之后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钱。
路以卿托着腮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反倒比她清闲的模样:“阿沈你现在算这个有什么意思,打仗虽然耗钱,可打仗也有战利品啊。要等最后清算才有结果呢。”
沈望舒看不管她那闲散的模样,一指旁边的文书说道:“这些还等着你处理呢。”
路以卿“哦”了一声,懒洋洋的依旧不怎么想动。
沈望舒拨算盘的手停下了,她看了眼算出的数字,叹了口气:“我不是在算卫家军的花销,我是在算开战之后商路斩断,咱们这几个月会损失的钱。”
路以卿有些不以为意。她卖了几年的玻璃,葡萄酒的销路也打开了,这两样都是暴利,哪怕养着十万卫家军,如今她也是决计不缺钱的。更何况西凉城里的商铺大多是长租,人来不来钱都已经交过了,无非是订立契约缴纳的商税没了,这些钱还是损失得起的。
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路以卿扯了扯沈望舒的衣袖,问她道:“阿沈你觉得,这次卫家军能打到哪里?”
沈望舒对兵事向来知之甚少,想了想答道:“我不知,不过我还是希望他们打去秦国国都的。一战便断了后顾之忧,而且三年前那个祭司的话……”
路以卿也想到了,或者说她一直都没忘——三年前,被俘的祭司牧仁与她说,秦国的大祭司能解决她的灵魂问题。只是当时的她不过是个小小商人,莫说是大祭司了,跑去秦国怕连个普通祭司都见不着。不过那时不行,她却也没将这事抛在脑后,如今机会不就来了吗?
话说到这里,路以卿垂下了眼眸,顺手便将脖子上的平安扣扯了出来。
她戴了三年的平安扣,期间虽然也有过临时的记忆混乱,但终究没再失忆过。而且陆陆续续的,她回忆起了一些过往,甚至就连对沈望舒的称呼也在不知不觉间变了。
再看这平安扣,曾经的白玉如今仿佛染上了灰,再不是变黑了一点点,而是整个都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不知道的人看了,绝不会以为这平安扣是玉质的,只以为是块奇怪的石头罢了……没有路以卿当初以为的变成漆黑,可这越来越像石头的平安扣,却更让人不安。
沈望舒伸手接过路以卿的平安扣看了看,脸上便染了忧色:“平安扣更黯淡了,我真怕它哪天彻底变成了石头,或者干脆损毁了。”
路以卿便只好将平安扣拿回来,又重新塞回衣领里,同时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当初那祭司不是说过吗,这是法器,会帮我温养魂魄的。它如今变成这样,便是消耗了能量替我治疗,阿沈你该高兴它变成这样,这说明我的魂魄养得不错不是吗?”
沈望舒听着她唤“阿沈”,心中确实稍稍安慰了一二,不过心里还是更期盼这场战事的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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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家军深入草原攻打秦国,从来不是为了占领,大片的草场他们占来也无用。
卫景荣和路以卿商议着用兵,一来是为了练兵,二来也是削弱秦国的实力。路以卿折腾了三年,虽然在经济上掏空了秦国,但秦国的强势本来也不在经济上。他们哪怕组成国家,哪怕有所汉化,但骨子里却仍旧透着草原狼族的习性——见到血肉便会上前撕咬。
梁国便是距离秦国最近的肥肉,十余年间他们咬过两回,都在卫家军那里崩了牙。可若是有朝一日梁国内乱,卫家军不再驻守西凉,边境将面临的境况也是可想而知的。
这不是几件毛衣就能解决的事,或者说不是三年养羊就能造成的牵制,而卫景荣也没时间跟他们一直耗了。索性还是诉诸武力,趁着琉璃掏空了钱财,羊毛挤占了战马,将秦国一口气打残打怕了,卫家军便也能离开西凉,无所顾忌的去别处搞事。
因为没想着占领,只想着战败,卫家军这一场仗便打得很快。
延康二十四年秋,卫家军进军秦国。草原上城池寥寥,各部落毫无防备之下,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入冬之后,草原酷寒,卫家军依旧未有退兵,向着秦国国都一路推进而去。
延康二十五年初,卫家军折损了近两万兵马,终于抵达了秦国都城,兵临城下。
这实在是一场大胜,十万兵马真真正正的攻破了一国,就连领兵的卫大将军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而彼时留在西凉坐镇的路以卿也已经杀了秦国不下五批使者,也亏得西凉城是她一手新建的,并没有朝廷官员前来任职,否则卫家军与秦国开战的消息早就传回国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