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应着我之前的问句,他又攀上了我的衣袖。
我思绪一时回转,反抓了他的手,问:“玉郎望进我眼里时,都瞧见了些什么?”
我本以为这种类似赏风吟月的情话,他大约是不会直言出口,他话出口却顿都没顿,回我:“晴时有山川风雨,醉中有霜雪云烟。”
他说得认真,可这话到底有些胡闹。我轻嘲他:“你一眼能看到这么多东西吗?就算你能,我得有多少只眼睛,才能浸满了山川风月?”
玉郎眉尖儿轻柔地拧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接话。他一时间愣住,眼神便朦胧了起来,没有刚刚噬人般的锋利,朦胧出了不知真假的柔情。
我舌尖勾出去,轻轻舔了舔下唇。想着上次要亲他时,玉郎眼中碍事的清明,我舌尖往他唇瓣上轻触,又倏然收回去,道:“乖,玉郎合上眼儿,别这样看我。”
他唇瓣张合,回:“可是我想看着你。”
我伸手覆上了他的眼,叹了一声,继而用唇舌勾挑上了他的。他唇边压着刚刚的泪痕,轻舔上去,还能翻覆出几缕红香。
魔界并不是什么山水秀致的地方,一朝要谈情说爱,我也找不到什么好去处。和在下界不同,此处我虽然霸着一座魔宫,不过手下并没有太多能用的人。魔界大多数地方实属荒芜,出名的景色也多是拿人命堆出来的,魔界没有凡人,城中人熙熙攘攘,也没什么讲风俗的地方,我每每和玉郎一同出游,也全被人当成是扬威的举措,热闹看不着,架倒是打了不少。
我最初为了显示对他的情谊,打架总不让他动手,到后来细想想,我索性把这一切当成给他的历练,一番番磨砺中,他也渐渐有独当一面的威势了。
带人打架并不是什么增进情意的好手段,我自觉举动全心全意,可到底还是差了些什么。
有时候郁闷极了,我会避开阿玉往湖边王八处,一边叹气一边对着它问:“你说,我怎么就像是喜欢不上旁人了呢?”
这王八从没回过我,我手中的吃食它倒是一口不落。
和王八在一起,我倒是不会觉得愧疚心慌,它不答我,我仍然能继续从容地问它:“你说,我全心全意对一个人好,便顶不上爱意了吗?”
夺了我手中的吃食,王八似乎吃出了倦意,眼睛合上不动弹,一副赌气的样子。
我枕着手,又望向了满目的星光。
第69章
“春风不解意,才撩人衣,簌簌点花又去。”
跟着耳中的调子胡乱填了几句词,我一边唱着,一边用手中笔把眼前人拓进画纸上。
闲来无事,我决定拾一拾从前的小爱好,精挑细选地备好纸墨笔砚,又把玉郎乖乖巧巧地安置好,挥起笔细细涂抹。
最后填了几笔,我嘴角不自觉上扬,志得意满地对着阿玉招手:“我画好了,玉郎快来瞧瞧。”
看着他脸上露出鲜见的困惑神色,我再不用强忍笑声,放声笑到快意,才正色往玉郎那边觑。阿玉还愣怔着,见我停了笑,不解地询问:“你眼中我是这样的吗?”他指了指简化了的红色朱栏前那一抹看不出形状的灰墨,“我觉得我长得更……清晰些。”
我把他手指撞到一边,点了点法诀清除了画卷上的痕迹。
“我成天打打杀杀的,本来就不善书画,用法诀作弊还能糊弄一下旁人,真要上手就难了,”我拉他到近旁,递笔给他,“阿玉要试试吗?”
我坐到他刚刚的位置上,以手支颈,偏头看着他。
这些时日我几乎时时跟玉郎在一起,难为他看我不腻。我眯着眼看他落笔,一时间有些出神。他动作并不快,斟酌间神情严峻,仿佛他不是要画一幅画,而是要趁落笔的机会创一方天地。
“从前我认识一个画修,”我朝阿玉递话,“忘了和你说过没有,那个画修善山水,有次临阵突破,画出一方天地,可惜背景太阴郁,被当地的地缚灵缠住了,明明是变通境界的修士,被吓得什么都忘了,哭着跑出了半里地去……”
玉郎作画专心,难得没有抬头盯着我讲故事,我话音落下,他自然地接上:“我不会的。”
我逗他:“不会哭着跑出去吗?”
他答:“不会招来什么脏东西。”
天上的星幕牢固,我觑了一眼,继续同玉郎闲话:“近日青阳常来同你比试,他有说过其他两界的事情吗?”
“没有。”
“有提到戴之霖吗?”
听到这个问题,阿玉沉默了一晌才说:“没有。”
“那便罢了。”我换了话题,“说起来,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画。”
不看我,他只闻:“阿沐擅画什么?”
“我会给人画眉。”
我画眉的手艺倒不是为了哪家姑娘学的,纯粹是钻研傀儡术时候附加的技能。我这样说只想逗着他吃醋,可故意这样做,反而还不如戴氏一个名字威力大,他神情清淡,放下笔,冲我招手:“好了。”
画中人斜倚朱栏,嘴角含风带笑,作画的人抓我一瞬间的困意,眼皮微阖,一派温和的模样。
“不错,”我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挂回屋子里去。”
“你要去找他了吗?”
这话没头没尾,我下意识问:“什么?”
“你许久未提起戴之霖,这次谈到,是要去找他了吗?”
看了看池子里连泡泡都不吐的王八,我思索了一下,说:“我有事想找青阳。”
阿玉送了我一句冷冷清清的实话:“他不想见你。”
阿玉说的没错,自我告知他重生谜法全是我用来当饵的幌子,青阳再没主动见我,每每自称,既不用在下界时为了引他表弟嫉恨我的道号“惜芳魔君”,也没再用“傅青阳”的名字,必须他恭敬时,只冷着脸称一声“弟子阳”。
他之前不愿意见我,我也不上赶着惹他心烦。到底兹事体大,我到底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我回阿玉:“你告诉他,只要他过来帮我个小忙,我就告诉他能让洛河回来的办法。”
想了想我之前行事肆意,我又补充:“若他说不要,你把他打包扔回来便好。”
青阳来时的脸色极其难看,我招呼他坐下,又央着阿玉去帮忙挂一挂裱好的画。四周清净无人打扰,我也不看青阳一张黑脸,自顾自地开口:“戴之霖许了你重生之法,对吧?”
他哂笑一声,倒也没有做错事的心虚:“是。你不肯给,他肯给,我为什么不要?”
我失忆时他每每直言不讳,当时我只觉得心烦,如今却有些怀念了。
“我说这世间没有重生之法,你到底不信,是吗?”
“戴之霖给了我一半的法门。重生之法牺牲甚大,你不愿意给我也是正常。”
我看了看杯中的茶渣,言道:“他给你的办法,是举魔界之力抢了佛祖的转轮回魂灯,拨转着回归到她未死的时候吧。”
傅青阳没问我是怎么知道点,只点了点头。
“那灯不是用来倒转时间的,它用来护住前往下界的佛祖神魂不灭转生过十世。”
青阳抽了抽嘴角:“你如何得知?”
“看到了,戴氏窥探我的时候,我也能看到他,就像我故意让他看我和玉郎卿卿我我,他也故意让我看到他和你一同谋划破开魔界大封。”
青阳瞪着我的视线若有实质,大约能一眼劈出寒冰千里。
“你什么都知道了,还叫我来做什么,看我的笑话吗?”
看着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怎么,我就不能是抓你过来杀你清理门户吗?”
他没做声,我落的无趣,回归正题:“你知道虚渊里的黑雾到底是什么吗?”
“特殊些的魔气吧,虚渊黑雾在下界纵然致命,对上界修士来说却只是有些凶险,若要用它清理门户,怕师尊要白忙活一场了。”
“中了虚渊魔雾的人只想着保命,大多是没心思分辨魔雾的本质,即使临终有明悟,也再没命说出来,所以,”我手指一点,在青阳愕然的目光中从我们之间挑出一根相连的线,它转瞬便成黑色,在我手中纠结,成了一层薄薄的黑雾,“很少有人知道,虚渊魔雾,其实是因缘。”
一指点散了黑雾,我继续解释:“黑雾是世人累积的前因,连接着过往千年的贪嗔**,心智不坚着沾之即死实属寻常,唯有神魂本就脱离了下界的人才能无虞地脱身,并且从中拾起过往的记忆来,我是这样,戴之霖是这样,我一直怨憎想报复的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