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全刚说不出话来。
“他爹。”沈翠云语气激动，“你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可要是真的拦着不让人家要孩子，不让人家生儿子，别说人家会怎么骂你诅咒你了，你就说你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吗！咱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儿孙积德啊！”
“国家……国家既然出这样的政策，那肯定是有道理的。”郑全刚沉默半天，也只憋出来这样一句话。
“是，国家是有国家的道理！我也听媛媛讲了，说是什么人口太多，会破坏环境什么的……可我只是个农村妇女，我没啥见识，我不管那些！我只管你，只管咱这个家！”沈翠云抓住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他爹，咱不能做那样的事儿，咱还是跟着孩子去京城吧！”
“可是……我不做，也有别人做。”郑全刚觉得要是自己为了怕背骂名就这样丢下村里的人不管，他良心上也过不去。
沈翠云咬咬牙：“那你打算怎么做？”
“我……”郑全刚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说，“那些已经怀上的，等生下来罚点钱？大家一看生多了会罚钱，在怀之前不就得先掂量掂量了？”
沈翠云可没他那么乐观：“那些头胎生了闺女的，你觉得罚点钱就能拦住他们生儿子吗？”
郑全刚哑然。
“还有那些家里穷的，为了不被罚款，会不会把生下来的闺女直接掐死或者扔了，再继续生儿子？”沈翠云可不是危言耸听，别说实行计划生育后呢，就是之前没这个政策的时候，也偶尔会有因为养不起，就把生下来的闺女扔到山上的先例。
这些其实郑全刚心里门儿清，他就是自欺欺人，凡事儿都往好里想。
“他爹，你都快六十了，再干也干不几年，再说了，你难道就不想去京城见识见识？”沈翠云语重心长，这句话也帮郑全刚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他沉吟一声，“那就一起走吧。”
第633章 ：和解
距离郑天明毕业参加工作还有两年，也就是说，郑全刚还能在大队长这个位置上干两年。下定决心后，郑全刚便琢磨着一定要在走之前最后再为乡亲们做点实事。所以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公社里，找领导讨论郑媛建厂一事。
另外一边，沈翠云去了郑媛家，把消息通知了郑媛。
郑媛确实挺惊讶，她往炕洞里添了把柴，“我还以为我爸他还得再犹豫几天呢。”
“你知道你爸会同意？”沈翠云坐到炕上，“你大白天的还烧炕？”
“烧起来暖和……妈你把计划生育的事儿和我爸说了吧？”郑媛拿铁片把炕洞挡上，拍拍手站起来，眼中写着了然，她说，“我爸那人，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名声，肯定不敢让村里的乡亲们‘计划生育’。”
“那个……真的会不让多生孩子？”沈翠云还是觉得国家出的这个政策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咱国家不是一直都提倡计划生育吗？就是运动的时候耽搁了而已，现在又提出来了而已，只是比之前更加严格了。”之前国家提倡的是“晚、稀、少”，意思是晚生晚育，每个孩子之间相隔四年，并且少生孩子（以两个为标准），但是乡下一直执行的比较松散，大家都是想怎么生就怎么生，没人管。
“真的会很严格吗？”沈翠云心事重重。
“会。”郑媛点点头，“因为咱国家的人口增速过快，已经到了必须遏制的时候了。而且，还有还会强制执行。”上辈子她经历过，八零年这一年，整个金水县被哭声与阴云笼罩。
“那什么时候开始？”沈翠云还是相信郑媛的，郑媛说会，那肯定就是会。
郑媛拧眉，她回忆了下上辈子，有些不确定：“得年底了吧？”
“不行！”沈翠云忽地一下子站起来，“我得去和你大姐说一声，得让你大姐赶紧再要个孩子！”
说完，她就急匆匆的走了，郑媛在后面喊了她两声，都没拦住她的脚步。郑媛的大姐郑娥，三年前因为郑媛让她去医院生孩子还闹了一些不愉快，结果郑娥生产的时候真的难产了。幸亏是在医院生的，医生及时给她剖腹，这才顺利生下来一个女儿。
郑娥生下女儿后后怕的厉害，总算是理解了当初郑媛的心意，她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还特意写了信给郑媛道歉。
毕竟是亲姐妹，哪有什么隔夜仇，郑媛痛痛快快原谅了郑娥，还给小外甥女寄了好多小礼物。
只不过虽然关系缓和，可有些事情郑娥却从来都没有和郑媛说过——比如说她再次遭受了家庭暴力。
虽然生下了女儿证明了她可以生育，但是女儿毕竟不是儿子，没办法给张家传宗接代。一开始婆家那边还好，但是渐渐地，就开始不满了，一直催她赶紧再生一个。虽然当时医生说过，最好隔三年再要孩子，可她不想再听婆家的埋怨，就一直努力想再要个孩子。可是三年了，一直都没怀上。
张铁柱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他又开始打人了。
第634章 ：再次暴力
还是一样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张铁柱打完了人，再来跪地哭求郑娥原谅——
“小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你原谅我这回，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然而下一次后，他又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恨我自己，可我都快三十了啊，却还一个儿子都没有，小娥，你知不知道外面人都是怎么笑话我的？我真的是快要憋疯了才喝了点酒，才没忍住对你动了手……对不起啊小娥，你要是生气，你就打回来好了！来，来，你朝我这儿打，来小娥，你打回来！”
他拉着郑娥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捶，可刚刚经受了暴打的郑娥哪有什么力气，不过跟挠痒痒似的，不痛不痒。郑娥是个心软的人，张铁柱便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她的原谅。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第三次郑娥终于决定不再忍受，就在她愤怒地抱起孩子要回娘家时，张铁柱抱住了她的大腿哭，“小娥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你明知道回去之后，你娘家肯定会让我们离婚，你忍心让晓晓从小就成为没爹的孩子吗？小娥，就算是为了孩子，再原谅我一次，再原谅我一次吧，我保证，保证再也不喝酒打你了。”
之后一次又一次，打人，道歉，打人，道歉……就这样循环往复，直到有一天，他们三岁的女儿，鼓起勇气，哭喊着“不要打我娘”将郑娥护进了怀里，被张铁柱一脚踢开，踹了两米远，头撞到了门槛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那一瞬间郑娥都懵了，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飞奔过去抱住昏迷不醒的女儿。
和这个时代大部分重男轻女的家庭不同，郑家老两口即便是对家里的男孩稍有偏向，那也顶多就是一个白面馒头，两个儿子吃一半，三个女儿分剩下一半的程度。郑娥从小受到家庭的影响，即便是婆家再怎样厌恶不喜骂骂咧咧，她都从来都没有苛待过自己的女儿，有自己一口吃的，就有闺女一口。小姑娘非常懂事，虽然才三岁，好像已经明白了自己母亲的不容易。小小年纪就争着抢着帮妈妈干活，看到妈妈受伤，还会扑到郑娥身边，小嘴巴凑过来给她“呼呼”。
可是现在，她那么懂事乖巧的女儿紧闭着双眼，无声无息。郑娥一瞬间感觉天都塌了，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试一试女儿的鼻息。
张铁柱脑子“嗡”地一声一下子从醉酒状态中清醒，冷不丁冒出一身的冷汗，他的腿像是被什么黏在了地上，一步都无法动，眼睛里写满了惶恐和恐惧。
时间像是被放慢了上百倍，空气也变得粘稠。
直到小姑娘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嘤”了一声后小声说：“娘，疼。”郑娥才重重呼出一口气，后怕地紧紧抱住女儿，嚎啕大哭。
张铁柱也在同一时间被恐惧释放出牢笼，他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第635章 ：孩子受伤
小姑娘虽然醒了，可头上鼓起来很大一个包，但郑娥不敢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她颤抖着手抱起闺女，飞奔出家门。张铁柱紧紧跟在后头，追了出去。
附近的邻居都知道张铁柱打媳妇，他们家又哭又闹又摔东西的，大家都住得很近，那么大的动静当然听到了。以前张铁柱每次打媳妇，都得闹腾上多半个小时，今天却奇怪，只响了一小会儿就没动静了。邻居正奇怪呢，就看到门口神色惊慌的郑娥抱着孩子飞奔过去，后面跟着张铁柱，也是一脸慌张。这一看就是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