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不知月照人(11)

“好。”柳知月一口答应下来。

现在应该就是所谓的“暧昧期”吧,朋友之上,恋人未满,一方追求,一方试探。柳知月不想因为一点怀疑就判对方“死刑”,就算真的有什么,她也要弄清楚真相,再决定是不是放弃这个人。

柳知月答应得这样爽快,让林葵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愣,才抿嘴笑了起来。

这时柳知月想起来之前的疑虑,便问:“大人,那道人的事情……是不是很危险?我不问您在做什么,我只是很担心您。”

林葵没想到柳知月会问起这个。而且,不是在质问他意欲何为,而是在担心他的安危。直白的关心让林葵放下刚刚的不快。

说起朝堂上的事儿,林葵面色一肃:“咱家心里有成算。不过,最近局势会有大变动。你回去最好能劝你爹小心点儿,少骂点儿人。”

柳知月乖巧地点头,虽然心里知道柳大人大概不会听她这个女儿的话,但她肯定得回去提醒。万一闹不好,这可是动辄就出人命的时代啊。

说不好奇林葵在做什么,那自然是假的,只是柳知月觉得他们之间还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而且她怕知道得太多,也会给自己和林葵带了麻烦。

天色渐渐暗下去,林葵提议用马车捎带柳知月一程,红石和车夫坐在前面,柳知月进了马车。

马车很是宽敞,里面还有小桌,柳知月发现桌上竟然还放着一小碟瓜子。

“噗……”柳知月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大人,您喜欢在马车里嗑瓜子儿?”

林葵顿时尴尬起来,羞恼得耳根发热,恨不得赶快让这碟东西消失。“那怎么了?咱家就不能吃点儿零嘴儿?”

这瓜子不是来嗑的,是连皮一块含嘴里含味儿的,他坐马车老是犯晕,嘴里含着点吃食才会好些。

柳知月只是觉得有些反差,她拿起一个瓜子剥起来,说起来,大景朝的瓜子都是难嗑的西瓜子,她忽然想念起葵花子了,不经意问起林葵:“大人,为什么大景朝现在还没有人用向日葵炒瓜子啊。”

“向日葵?”林葵听到‘葵’字微微一愣,“那是什么瓜?”

“啊?”

柳知月这回是彻底震惊了。

向日葵是,什么,瓜?!我也不知道啊!

“不是……大人,就是你名字那个向日葵啊。”

林葵默了默,他应该知道这个吗?好像露馅了……

“咱家名字里的‘葵’,是葵菜。”

儿时闹饥荒,他娘就希望地里的葵菜能有个好收成,所以叫他阿葵。每天就跟他念叨:阿葵阿葵,你要好好地长啊。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娘病死了。而他被亲戚二两银子卖进宫里。

葵菜命贱,好活。和他一样。

这下,柳知月怎么也无法忽视林葵身上的异样了。

“向日葵,是一种花,可有一人高,金色花瓣,花盘又圆又大,会随着太阳转。您真的不知道么?”

“你所说的……约么是西蕃传来的丈菊。咱家只在书中见着过一回。”

作为一个和她穿越年份差不多的现代人,他没见过向日葵?这不合理。可那又怎么解释他知道其他东西?他又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他说谎。能确定的只有他在说谎。也许他来自的世界跟她并不一样,又或许他其实是穿二代,或认识其他穿越者。会是谁?莫非就是那个“白月光”?

柳知月脸上冷了下去,她盯着林葵沉默的样子,心中情绪一片翻腾。

他这是在心虚?

林葵慌了。终于瞒不下去了……他现在应该赶紧道歉,赶紧乞求她原谅,可是,可是!如果她现在就知道了真相,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她会马上和他撇清关系,彻底远离自己。

这他怎么能甘心!从前世追到今生,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她今日才刚刚接受了他的邀约,他眼看就要与她互通情意,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最终到嘴边的话成了另一套说辞。

“……咱家有好些事记不清了,所以,所以有时候才接不上你的话。”林葵勉强笑笑,小心翼翼地解释。

见柳知月还是没反应,他急红了眼眶,他忽地去抓柳知月的手,又像触电一般猛地松开,无处安放的手最终抓紧他膝上的衣袍,华贵的料子皱成一团。

“知月,知月!是咱家不对,咱家应该早点儿告诉你,对不住……对不住……”他失控了似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不住地道歉,好像一停下柳知月就会消失。

柳知月深深叹了口气。他这个样子,才恰恰说明了问题。

如果真相紧紧如此,林葵何至于怕成这样。柳知月都在好奇,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被欺瞒的愤怒莫名其妙就平复下来。柳知月看着林葵这样,只觉得一股莫大的悲伤涌向心口。她在心疼他,想把他拥进怀里。

她以为自己在爱情中能够及时抽离,及时止损。可现在她发现,她对自己的了解根本远远不够。她以为自己只是有点动心,还在试探对方,可没想到,试探着试探着,她其实已经陷入其中了。

如果柳知月还理智,她应该再将穿越的年份、细节、世界核实清楚。但她现在只想从这个逼仄的空间中逃离。

“红石!红石!停车!”柳知月喊道。

柳知月跳下马车,冷冷地丢下一句:“大人,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转身和红石步行离开。

林葵没有挽留。他知道再挽留更会招致厌恶。看着柳知月渐渐走出一段距离,林葵吩咐车夫:“远远跟着。”

是不是,就这样完了?

这就是他们这一世的结果?

林葵终于忍不住落下泪,一扬手打翻那害人的碟子,碎瓷片和瓜子四处飞散,手指上多出一道血口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柳知月走进柳府,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夜色里,深红的大门合上,不留半点缝隙。

林葵抱着她画的卷轴,神色晦暗不明。

第八章 摊牌

*

是夜,东厂诏狱。

囚犯凄厉的哭喊和骂声穿破耳膜,薛凉早就见怪不怪,眉毛都没皱一下,约么才半个时辰,声音哑了下去,人只剩一息尚存。

林葵从刑室中走出来,脸上诡谲的笑意还没消下去,他伸手接过薛凉递来的帕子,就着水盆将溅到脸上、手上的血污拭去。

“什么时辰了?”

“大人,已至子时。”薛凉大气都不敢出。近来他家大人心情一直郁郁,脾气也暴躁易怒,平日这种刑讯大人从不亲自动手,可现在几乎每有新抓的嫌犯,他都要到刑室来这么一遭,沾血的衣袍不知扔了多少件。

“就到这儿了,薛凉,你回吧。”林葵淡淡吩咐,他宿在东厂就是,反正那府邸空荡荡的,回去也就他一个人,哪儿都一样。

自那日和柳知月不欢而散,林葵再未与她联络过。他当然不是放弃,只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在面对。说了假话,她没信,再说真话,那不是火上浇油?当真是进退两难。

而且,最近他筹备着对刘家动手,正忙着“准备”证据。

柳御史挖出了刘家勾结端王谋反的证据,因此刘世瞻欲除之而后快。近来刘世瞻私下频频贿赂林葵,估计就是为这事儿。约么就在这几日,刘世瞻就会对柳家动手。

但他们肯定想不到,林葵和张茂不同,既非皇帝忠心耿耿的“鹰犬”,也非见利眼开的墙头草。他表面一口答应,实际却计划反将一军。

最近林葵总会忆起重生前的事情。忆起他和柳知月之间痛苦的根源。救柳家,不是在施恩,而是在赎罪。因此他没办法跟柳知月提起真相,提起他是如何“伪善”地回避罪责,如何把伤害和苦痛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提灯回到宿处,他下意识看了看院前移植的几株植物——还未长高的向日葵,离开花的月份还早,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命人从西边寻来这花儿,在这儿和府邸都栽种了些。

柳知月说他的“葵”是“向日葵”,他也想看看,向日葵的模样。这是花,应是比那葵菜漂亮许多吧?

他前世怎么没听她提起过呢?也许那时,在柳知月心里,自己配不上以花为名。金色的、会随着太阳转的花,和他这种道貌岸然的小人,如何能相提并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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