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好在,一年后,基本功扎牢之后,各种习武的好处显现出来,在无意间用轻功救回一个险些被马匹踩踏的小孩子收获那位母亲满心感激之后,姬雁回习武的热忱高涨,吃饭睡觉都不忘了运功,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行侠仗义,走遍天下。
“姐,为什么我的功课总是不如你呢?”
“因为你比我小啊,你看我的功课不也赶不上师兄。”
“可是父皇总是希望我和你的功课一样好,我不想他失望。”
“你看,我四岁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可是你四岁的时候,已经会念书会练功,会替姐姐背黑锅,会替母后捶背,熙儿比姐姐聪明多了。姐姐偷偷告诉你,说不定父皇像你一样大的时候,功课还不如你呢,所以咱们只需要在跟父皇一样大的时候,比父皇做的更好,就够了。”
“好,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功课,以后保护父皇,你是女子,学好功课,保护母后。”
“那就一言为定。”
十岁那年,我在一处庄园里训练了私兵,所谓私兵,其实也就是一群乞丐孤儿,一共四百个,皆签了死契,由师兄带领他们练功习武。结果,这群乞丐刚有一点兵甲的雏形,我就看到被父皇关到太子东宫罚跪的弟弟。
“才九岁,就敢觊觎朕的兵权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孩儿不敢。”
“那些兵甲是哪里来的,说!”
姬岩熙老老实实地跪着,低眉顺眼的样子,却任由永昌帝怎么问,都一字不肯说。气的永昌帝举起夹棍就是一顿打,结果刚打了第四下,咔嚓,棍子断了,姬岩熙若无其事地拍拍屁股,卸下一根凳子腿,淡笑:“父皇,用这个打,有棱有角的,更省力一些。”
“你都不疼的么?!”
“孩儿天资驽钝,学不会刀剑,师父只好教了孩儿一点金钟罩,比较抗揍。”
“谁教你训练兵甲的?”
姬岩熙再一次低下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沉默。气的永昌帝举起棍子直奔他脑门而去:“啪!”
棍子正抽中匆忙赶来护住弟弟的姬雁回背上。
“福华,你怎么样,疼不疼?”
姬雁回眼泪“唰”一下子流出来,哭得哀切又可怜:“疼!都肿了,父皇,熙儿他犯了什么错,您要打死他!”
姬岩熙默默翻了个白眼,得,姐姐假哭起来,也就他看得出来。
“小小年纪,就敢训练私兵了,若是再大一点,岂不是连朕都取而代之了。”
“父皇说的可是枫林山庄的那四百个孩子?”
“你也知道。”
“当然了,那可是我训的。”
“你一个公主,练私兵做什么!”
“公主怎么不能有私兵了,我训练出来的红羽卫比父皇的御林军也不差的,到时候公主府里有四百个兵甲,谁敢欺负我。”
“那好,两年之后,就让你的红羽卫同朕的御林军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朕不但允许你训练私兵,而且玉龙朱雀符给你保管,若是你输了,以后那些私兵,就编入御林军之内,你敢不敢赌。”
“有何不敢!”
我其实并不会练兵,但是我有最擅长练兵的师兄,他一生只有两件事拒绝不了,给他钱,给他很多很多钱。然后,看在万两黄金的份儿上,他答应了。代价是我掏空了所有的家底,从此只能穿男装以掩饰首饰全都让我卖了换钱的尴尬真相。
好在,我赢了。私兵的规模越来越大,但是养兵所需要的银钱也越来越多,尤其是还有一个狮子大开口的羽卫总兵聂无极。父皇给我的嫁妆都快掏空了,也就勉强够本。
我要训练出最强的兵甲,等到弟弟荣登大宝之时,作为最好的礼物送与他,然后就可以随师兄一起去寻那一片仗剑天涯的江湖。等师兄实现他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愿望之后,那时候母后也就老了,我就带她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田园。
可惜,那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我答应替熙儿守住姬氏江山的时候,福华死了。
我亲手自母后腹中取出幼弟的时候,福华死了。
我一刀一刀亲手凌迟叛逆的时候,福华死了。
活下来的,只是女帝。
从此,最恐,耳边音犹在,最怕,夜深忽梦少年事,最憾,子欲养而亲不待。母后,豁达二字,太难了,回儿已经穷尽全部的努力,也还是看不开酷暑寒冬,孑然一身。如今,回儿将盛世还给大昭子民,将江山还给姬氏子孙,将自由还给师兄,将凌云壮志还给沈长歌,白修文,将白首不相离还给苏伯喻,十七年了,母后,父皇,熙儿,福华来找你们了。看在回儿不枉一世挣扎的份上。将年少时的无忧无虑还给福华好不好?
第33章 终章,自由
药圣谷,原本僻静的小木屋,如今已然是一片仙境般的山庄,亭台楼阁,掩隐在茂林修竹之中,将姬雁回小心地安置在最大的那处宅院之中,这才冲屋外人道:“跟了三天,也够有耐心了,出来吧。”若不是这人的轻功路数内力强度与雁回相差无几,他早就一记飞镖取其性命了。
“聂大哥,是我。”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貌若天仙,神态永远带着山林之隽秀的女子怯生生走来,在他三丈之外站定,正是桃眉。
“叫我聂先生就是了,咱俩不熟,你跟着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聂先生,你可知道毒仙?我是毒仙传人。”
“你是小师叔的传人?那你如今最多十八岁,怎会有如此轻功?”
“雁姐姐她,将自己的功力传给了我,我将自己唯一一个本命圣蛊种在雁姐姐体内,本来是打算亲自到伯牙宫将她带出来的,结果我没想到你会抢先一步。”
“你跟着我干嘛。”
“我来看看,到底还能不能救回雁姐姐的。”
“不必了,你救不了她的。”
“至少让我试一试。”
桃眉取出一个小碗,撒上药粉,又取出一根针,刺破食指,将血滴入碗里,最后将碗口放在姬雁回身边。然而,整整一个时辰过去,本该爬出来的金蚕蛊一点动静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金蚕圣蛊怎么会死!”
“雁回想做的事,怎会是一只蛊虫能左右的。只怕你的金蚕圣蛊,早就被她取出放在别处了。就连你利用两个女子不能催发情蛊故意瞒天过海的事,她也都知道的。她是带着笑容安详离开的。她太累了,想休息了。”
“你是不是就是雁姐姐说的那个曾有一诺的人?”
“她对你说起我了?说我什么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知道她其实很遗憾,遗憾没有能够圆了那一个诺言,你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肯跟她说清楚,也许你说清楚了,她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这与你无关,你走吧。”
逐客令已下,桃眉只好走开。
小心地替姬雁回换下皱起来的外衣。聂无极微笑道:“情之一字,于你来说,是打扰。如果我说了,只怕连你最后的解脱都带着愧疚的枷锁。姬狐狸一生都困顿于身不由己,如今以性命的代价得到的自由,聂小崽怎会让你再次背负枷锁呢?纵然你牢牢将我束缚,又制造着永远的擦肩而过,可是谁让你这个傻丫头也就任性这一次了,就纵容你这一回吧。”
剪下她一缕长发,再一缕自己的,结为两束,分别用一对一模一样的锦囊装好。细细的替她梳洗整齐,看着她臂膀间殷红的守宫砂,终是忍不住泪流,这些年,她为了那些个所谓的“夫君”,白白背负了多少骂名。只怕连青史都不会替她正名。傻丫头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该有多难过?
“这里,是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整个药圣谷风景最美的地方,你以后就住在这,你开心么?”将姬雁回和一个结发锦囊放在棺木中。
“吉时已到,你该……该……”哽咽了半天,终是吐不出“入土为安”四个字。一狠心,猛地推上棺木,唯恐后悔似地闭上眼睛一个劲儿地刨土。直到再也没有力气了才瘫软地倒在新坟之上,眼睛涩涩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许是错觉吧,半梦半醒间,隐隐然有歌声传来。
郎是高山
山青青
妹是那个流水
水盈盈
高山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