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琬勃然作色,那是一个被冒犯之人应有的反应。
定南王不做声直盯着她瞧,乔琬丝毫不惧地与定南王对视。
半晌,定南王阖上眼眸,对手下打了个手势。手下领命而去,这一次带上来的不再是一碗血,而是连着被子一起被裹在步辇上的余知远。
余知远面色如常,只是闭着双眼,就像睡着了似的。
定南王走到他身边,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远儿现在的呼吸非常微弱,只有从掌心传来的体温能才让他觉得远儿是真的还活着。
在场没有人说话,定南王的那些个手下自不必说,乔琬这边看时间还早也没有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定南王似乎终于狠下了心,将余知远的手从被子里牵出来,拔|出腰间的匕首在他手掌中划了一刀,一旁的侍卫立刻拿碗来接着。
半碗刚到,定南王便让侍卫退下,亲手给余知远的伤口上了药包扎好。
乔琬将尚有余温的血涂在草人身上,命人将草人并一缸清水抬到高台上去。
申时已近,一切准备就绪。
高台上的风比地面上大得多,乔琬站在上面,饶是她没有恐高症,被强风这样刮着也有点发楚。
这里现如今是崇泰城最高的地方了,放眼望去整座城池的街道布局一清二楚。
乔琬打开带来的几个小瓶,将瓶中的粉末倒进了水缸中。粉末进水,很快就溶解掉。
“可以开始了。”
乔琬脚踩禹步,手舞宝剑。得益于这一年多来在骆凤心的督促下每日健身练拳,她的身体柔韧度保持得不错,跟月袖学这套剑法的时候也是游刃有余。
这套剑法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花里胡哨,实用性一点没有,但架势好看,用做仪式唬人再合适不过。
在她身后,尹笙和楠竹在碗里舀了水,不断将水弹在草人和他身后的木棍上。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就在定南王感到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晴空万里的天忽然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黑了下来。
狂风大作,天空中乌云密布,厚厚的云层挤压在崇泰城的上方,仿佛随时都会塌下来一样。
那位清玄散人还在台上做法,黑云越聚越多,越来越低,从定南王的位置上看,湖中的高台好似连通了天地,云层已然汇聚到了清玄散人的头顶,
这人竟能呼风唤雨么?还是说真有天将藏在云层之后?!
定南王在这一个多月以来首次流露出了震惊的面容,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就在清玄散人师徒三人从高台上下来后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劈在了高台顶上,紧接着一记炸雷,在巨大的“轰隆”声中,整座高台都燃烧了起来!
湖水在狂风下如同沸腾了一般,大批游鱼浮上水面,肚皮上翻,生死不知。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慑呆了,不知是谁先失声大喊:“神罚!是神罚!”
紧接着一片惊诧声响起,好些人都跪在了地上,冲着云层之上那些看不见的天兵天将们磕起头来。
从清玄散人登坛作法到乌云忽现再到天降神火,这一切都清清楚楚展现在定南王眼前,惊得定南王好长一段时间里都说不出话来。
十日后,余知远转醒,向父亲讲述了他睡着前看见的画面。
乔琬那个光影小把戏若是放在定南王跟前必是不够看的,但对于余知远这样的小孩子却很好使,再经由余知远之口将它表述出来又成了另一幅模样。
一个浑身冒着金光的仙人,余知远一口咬定。
既不是下毒也不是生病,远儿离奇昏迷的原因竟真如那清玄散人所言。
定南王的最后一个疑虑也消失了,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司命星君拼上了被天火烧得魂飞魄散的风险给他示了警,此战败局已定,他何必要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去打一场必败的仗呢?
征西王迟迟不肯裁军,朝廷派出了大军讨伐。
当定南王探得领兵讨伐征西王的统帅将领正是乐平公主之时这一想法达到了顶点。梦里那杆枪上“断魂”二字清晰可见,都预言到了这份上哪还能有假?
他坐在书房里思虑了一晚上,最终提笔写下封信交与被他扣留了近一个月的使者,回绝了征西王共同出兵的请求。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终于通了,神棍琬的花招明天再说(下给余知远的药是私设,至于“呼风唤雨”和引雷的花招应该不用我说大家都能猜到2333)
以及我们消失了好久的公主殿下总算要登场了,激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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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暴雨过后, 日子一天天变暖。
乔琬她们住的那个小院里一夜之间从墙角处冒出了好多嫩绿的小芽。她每日在院中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美其名曰感悟自然,实际上就是闲的发慌, 不是数今日多长出多少棵小草就是数一上午有多少只蚂蚁路过, 只等余知远醒来。
下给余知远的药是骆凤心给她的,当时她跟骆凤心说完她的构想以后感叹要是有什么毒药下了可以不被人察觉,且能让定南王那个小儿子昏迷不醒就好了。
那时她还不知道骆凤心真能给她弄到药, 她出于习惯在想解决办法的时候先做出最大胆的假设,然后一步一步把能落实的落实, 实在落实不了的地方再找替换方案。
“如果想让人昏迷不醒的话,我倒确实知道一种药……”
骆凤心告诉乔琬, 她在北境时曾有一次遇到过一小支游牧部落, 不属于现在十六胡联盟中的任何一支。那支部落从西边而来, 自言他们生活的地方被另一伙人抢占了, 食物也在那一战中被抢走了大半,剩余的食物不够族人们过冬,只得一路东行至此,想请求大渝庇佑一个冬天。
骆凤心跟戍北军将领们商议过后给他们在关外划出了一片地方,为他们提供了一些粮食,准许他们暂时留在那里。
这期间她因好奇大渝再往西去还有哪些国家和势力, 与那支部族的首领交谈过许多次。
言谈间首领提起在他们生活的地方有一种名叫“格朴桑”的花,用汉人的话说就是“引渡之花”。他们用那种花为原料混合其他药材给饱受疾病痛苦煎熬的族人喝下,族人就会安详睡去,灵魂也能够升往他们的圣地澜诃。
常给骆凤心疗伤的医师听说这件事后对那个“格朴桑”很感兴趣,第二年开春,那支部落抢回了自己的地盘,给戍北军送来了不少牛羊兽皮作为谢礼,其中还包含那位医师叨念了一冬的“格朴桑”。
医师本意是觉得或许能用它研制出传说中的假死药,可惜研究来研究去始终有个绕不过去的缺陷——没法让人在停止呼吸的情况下活着。
他研制出来的药丸可以让人保持昏迷一段时间,只要这期间身体照顾得当,一个月左右就能自己醒过来。但昏迷跟假死相去甚远,既有呼吸又有脉搏,怎么都不可能骗得过人。
这一失败的尝试没想到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乔琬设计这个计划的时候还在为难最后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定南王的监视下喂余知远吃下解药,这下好了,解药也不需要,时间一到余知远自己就会醒。
她连碰都没碰过余知远,定南王总不会再认为是她做了手脚吧?
四月初,定南王解除了她们的软禁,并按他当日承诺那般奉上了一箱珠宝。
乔琬十分想把那箱珠宝抱走,她可太缺钱了!有公主殿下这么个烧钱的媳妇儿,打起仗来银钱消耗如流水,哗哗哗就没了,这一箱珠宝虽然比起军费开支只是九牛一毛,但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可是她不能,她是一个世外高人,世外高人怎么能满身铜臭?
“钱财乃身外之物,于贫道修行无益。王爷若是有心,不如清减赋税,施惠于民,行善事,修善德,为王爷您自己和府上夫人公子小姐们积福缘。”
乔琬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想起了从前在学校读书那会儿听同学们说过年收红包的事。大家说收红包就是嘴上不要不要拚命推,心里恨不得赶紧把钱揣兜里。在她过往的生活经历中没什么机会体验这种感觉,这次可算好好体验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