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温平渺那一副掌控大局运筹帷幄的模样,他总觉得他非常可靠,但可靠之余,还有着某种担心。
“对了,”宋风夺又道,“温兄,有件事我一直搞不明白。”
“怎么?”温平渺看也不看他,问。
“你不是说,跟着我,就是想让我杀了宋阳澈,脱离他吗,”宋风夺皱着眉不解道,“可我也知,若是杀了宋阳澈,你不是会死吗,那你又要怎么和他分开呢?”
“我不是说过?”温平渺道,“这就要看圣尊您了。”
宋风夺听到这个称呼,心中瞬间感到舒服。
温平渺又对他道:“到时候您上灵墟九重境,自然有办法,在杀掉宋阳澈的同时,还让我活下来。”
“是吗,”宋风夺想了一阵儿,“可我不了解那方法啊,早知道那时候晚点杀那老头了。先帮你向他问问,这灵墟九重境的灵力该怎么使,才能既杀了宋阳澈,又保住你。”
“此时暂且不谈,我还有一点担忧,”温平渺忽然抬头转向他,“大少爷,若是到时你达到灵墟九重境,就用不上我了吧?”
“温兄这是什么意思?”宋风夺不明白。
温平渺盯着他:“到时候,你不会杀了我吧?”
宋风夺愣了愣,随即一笑:“怎么会?我可没有过河拆桥的习惯,温兄你帮我那么多,我到时感谢你都来不及,怎会杀你?”
温平渺忽然起身,站在他身后低声道:“那就好。”
宋风夺依旧笑着:“我对温兄的情谊,温兄不必怀疑。”
温平渺也露出个笑容。
“是啊,大少爷待我,真的非常好,”他声音鬼魅低沉,“可只怪我,从来不敢相信,任何人。”
宋风夺听完这句话,睁大眼,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部倒立竖起。
他下意识在怀中一摸,这才发现自己的灵蕴石,不在了。
*
薛纱纱跟凌懈尘回了静思院。
凌懈尘一脸愁容,坐在桌边。
“阿澈当时在主殿,跟你说什么了?”他又问薛纱纱。
“他说他要我跟着你,等他回来,”薛纱纱想了想又道,“他还说我现在有了浮霜七重境的修为。”
“果然。”听到这句话,凌懈尘的眉深深皱起,手也在底下握紧了。
“凌先生,”薛纱纱又道,“我之前跟他在主殿上时,总感觉他喂我吃了什么东西,我现在浑身上下还是热的。”
凌懈尘面色阴沉沉地,许久才道:“他喂你吃的,应当是一颗金丹。”
“金丹?”薛纱纱睁大眼睛。
“那是他历升境劫时,灵力不稳,时常失掉所有灵力,金丹是作补给调取修为之用,”凌懈尘道,“那金丹可以帮他恢复从前七重境的灵力,如今他把金丹给了你,还说你有了七重境修为,恐怕是把自己身子里那点最后的护身灵力,都掏空了。”
“什么……”薛纱纱一愣。
凌懈尘又继续开口,一往平静的声音中,有了颤抖的波澜:“他是在胡闹。升境劫到了最后快结束时,会有一段紊乱期,体内灵力不稳,四处乱游,还会给受劫者造成伤害。本来那金丹还可以帮他稳身,时不时调出七重境修为护体,现在他把这些都给了你,他自己凭一个单薄的肉身去历劫,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薛纱纱听完,半晌都说不出话,一颗心脏连着嘴唇都在颤抖。
“我去把金丹还给他。”她忙道。
凌懈尘摇摇头:“根本不够。”
“什么……”
凌懈尘牙关咬得紧,想了许久,又缓缓道:“他太冒险了。”
薛纱纱愣愣看着他。
“他明知,我护不住你,”凌懈尘又道,“宋风夺借那灵蕴石恐怕已入升境劫,灵蕴石帮他历劫,他毫发无损地坐享接近八重境的灵力修为,我自知,不如他。”
薛纱纱沉默着。
“何况,他身边还有个盛岚夕,”凌懈尘继续道,“即便没有盛岚夕,你我合力也打不过宋风夺。”
“为什么?”薛纱纱道,“宋风夺只是快满八重,而我们都是七重……若是引开盛岚夕……”
“你只是拥有了七重境修为,灵力是要长久使用,才能运用到最佳境界,”凌懈尘又低声道,“你根本没有修炼,凭空得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用到极致,短时间内,我根本没时间教会你。”
薛纱纱又是一愣。
“何况接近八重境的修为和我这种七重境根本不可比较,”凌懈尘道,“境界和境界之间是天壤之别。”
薛纱纱低着头,咬紧牙。
“那我还是去把金丹还给阳澈,”她道,“既然我拥有他的灵力也没办法帮他消除外患,那还不如还给他,让他少受罪。”
凌懈尘苦笑一声:“我说了,这远远不够。”
“那我要怎么……”
“薛纱纱,”凌懈尘打断她,语气是从来没有的低落渺茫,“若是这天地间有一处地方能容纳你,让你永远不会被人找到,又能平安生活,等到阿澈出来,就好了。”
“凌先生……”薛纱纱看着她。
凌懈尘又看向她,语重心长:“你明白吗,今日之事,看似是宋风夺和阿澈之间的矛盾,其实不然。”
薛纱纱盯着凌懈尘。
“是平渺和阿澈之间的矛盾。”凌懈尘叹声气,又低声道。
“温平渺……”薛纱纱一想起温平渺那张脸,就浑身颤抖。
“平渺不会对我动手,也不会对你动手,但你,迟早是他用来威胁阿澈的一颗棋子,”凌懈尘又道,“我杀不了快入八重境的宋风夺,也不能让平渺死。”
“为什么?”薛纱纱喃喃问。
“平渺虽然脱离阿澈,却还是和阿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的命运,骨子里还是紧连在一起的,”凌懈尘道,“你知道什么时候,平渺就可以脱离阿澈吗?”
薛纱纱摇头。
“等平渺升入挽月八重境,接受洗尘典恩泽,再直升灵墟九重境,成为灵墟圣境圣尊之后,”凌懈尘苦涩一拉嘴角,“他就和阿澈,彻底分开了。”
薛纱纱睁大眼睛。
“于阿澈来说,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宋风夺,也不是平渺,”凌懈尘目光冷峻盯着她,“最大的威胁,在于你。”
凌懈尘起身,朝屋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停下来,深吸一口气道:“若不是看在阿澈份上,我即刻,便会杀了你。”
薛纱纱定定地,望着他离去的萧瑟背影。
阳澈自从被关入铁牢笼之后,就感觉身体一阵疼痛,他在狱中昏晕许久,才醒过来。
醒来时,他感觉浑身彻骨的寒冷。
那寒冷促使他一动也动不得,只能窝在角落,定定蜷缩着。
他又变成了个小孩。
铁笼中没有阳光,只有一盏烛灯,昏暗暗地照在他眼前。
他静静待着。
直到铁笼外忽然传来交谈声和脚步声。
他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就看见了隔着铁栏杆,正对他站着的宋风夺。
“三弟,你还好吗?”宋风夺笑着。
阳澈一见他,脸色就沉下来。
“三弟啊,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咱爹呢?”宋风夺笑着,“你就这么想要那个圣尊位?爹不给你,你就杀他,你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阳澈不语。
“作为大哥,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宋风夺又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也知道,你并非爹的亲生子,这些年你受着我爹给你的恩泽,却行如此忘恩负义之事,你觉得,头顶三尺神明会饶过你吗?”
阳澈冷笑一声:“你也配议论神?”
宋风夺道:“我怎么……”
“温平渺,”阳澈忽然打断他,“装够了吗?”
宋风夺一愣。
阳澈抬头看着他:“装作宋风夺在我这给宋无垠说好话,你不嫌恶心?”
宋风夺盯着他,忽然笑起来。
倏地,他一转身,又变成了个穿银白长衫的翩翩公子。
“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啊,”温平渺笑着,“我还想着,刚才装装宋风夺,刺激一下你,你会不会过来咬我呢?”
“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只丧家犬。”温平渺又冷嘲一声。
阳澈一声笑:“让你失望了,毕竟我是你主人,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
“你给我闭嘴。”温平渺声音冷硬许多。
“听你说话底气挺足,”阳澈打量着他,“想必宋风夺已经去黄泉见他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