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们来了五人。我没想到K能这么兴师动众地追我,为什么不在那边动手,而选择在这边,因为怕得罪爷爷?
也是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他们或许早就在怀疑爷爷了,但碍于爷爷的地位,不敢打草惊蛇。
收尾阶段真的要到了,疾风骤雨,一切都暴露在天光下。
他们都是打手,练家子,气势汹汹,看来不把我打残也要半条命。
我一把拉开窗子,没有防护栏,我跳上窗台,回头一看,他们已经破门而入。
我毫不犹豫,从二楼的窗口跳下,跳到了一楼的遮雨顶棚,然后撒丫子在迷宫般的巷道内逃窜。
我遇到了棘手的麻烦,我没有把握能一次干倒这五个人。
逃是逃不掉了,他们很快追上我。我们在倾放垃圾的凹口搏斗。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鼻息充斥着垃圾的恶臭,让我恍惚间以为,我还在家那边。
事实上,我不应该怀疑大陆的治安,旅馆老板报了警。在我即将精疲力尽时,警车红蓝灯靠近,呼啦作响。
这五个人对视,剩下三个能跑的就跑了,其余两个,一个被我摔断腿,一个被我踩碎了胸肋骨,他们连爬起来都很艰难。
我第一次进警局,竟然是以混混的身份。
他们问我姓甚名甚家住哪里为什么寻衅滋事,我觉得很委屈,我只是在旅馆睡觉,就被他们找上了门。
我不能暴露身份,爷爷说,警局里有内奸,如果没人和我对暗号,那就不要把真实身份说出口。
于是我如实交代了假身份,他们问我在宁北有没有认识的人。
我想了半天,“有。”点了点头,他们让我给魏寄远打电话,用警局的座机。
魏寄远一定吓坏了,因为打完电话没到十分钟,他就到了,风尘仆仆,警局的人开玩笑问他是不是闯了红灯,魏寄远一笑置之。
“颜溯,”魏寄远办完手续,过来找我,“走,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我不能去医院,我最好哪儿都不去,找份不需要身份证明的工作温饱,苟且到有人来联系我。
爷爷说,U盘里藏着胜利。我们颜家,近三代人的等待,就是为了那一天。
我固执地不肯去,魏寄远让我坐在副驾驶,扭头看着我,盯了我半天,莫可奈何地笑:“行,不去,跟我回家,让家庭医生看看,总行吧?”
“哦……”我想:“行。”顿了顿,又说:“谢谢。”
魏寄远带我去了他的公寓,跃层式的,装潢一看很简单,但处处透出昂贵的气息。
魏寄远让我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稍作等待,他到吧台调酒。
公寓楼层很高,二十层左右,极目远眺,整座城市都能收入眼底,我觉得有点冷,难道这就是古人说的高处不胜寒?
我将双手掌心贴在一起揉搓,哈了口气,接着搓手。
魏寄远笑着问我:“冷么?”
“是有点。”我说,他打开空调。
中央空调很给力,没一会儿就热乎起来,魏寄远把他调的酒递给我:“热的,喝一点儿。”
我不喝东西,外人给的都不喝,这是习惯。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拿在手里,只是拿着。
魏寄远看向我手中一口未动的酒,说:“颜溯,你打算找什么工作?”
我没有学历,大概在这里只能找高中生做的,在我们那边,视学习为耻辱,爷爷入乡随俗,只能在家里教教我。
“不知道。”我说,“只要能温饱就行了。”
爷爷数十年没回过大陆,他以为给我的钱够多了,我到了这边才意识到物价飞涨,爷爷给的钱不够。
“嗯。”魏寄远没有再问。
我以为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了,再休息一会儿,我就该走了。
“颜溯,能给我看看你的身份证件么?”魏寄远忽然打破沉寂。
“啊?”我纳闷,为什么要看那个,但是鉴于他毕竟帮过我,我把爷爷伪造的身份证递给他,希望他不会看出破绽。
他看了一会儿,交还给我,什么也没说。
我站起身:“我得走了,魏先生,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感谢他:“你是个好人。”
魏寄远神色变化万千,最后哭笑不得拉着我:“别走了,颜溯,你先在我这儿住着,这里安保严密,那些人不好来找你麻烦。”
魏寄远说的有道理,我觉得他目前是可以稍加信任的,毕竟是魏家的三爷。
我没有太多犹豫,点了点头:“好,谢谢。”
等收尾行动结束,我再还他生活费开销什么的,我当时这样想。
“颜溯,你真奇怪,”魏寄远笑着说,“我有点喜欢。”
我感到惊悚。
第36章 魏寄远x颜溯(2)
那天之后, 我每天在魏寄远家蹭吃蹭喝,
警局联系了魏寄远,让我再去一趟, 核实下资料。
魏寄远很担心, 他要亲自送我过去。
我认为他多管闲事, 但他似乎乐在其中。
来和我接头的人终于出现了, 他们顺着这次小混混斗殴事件找到了我。
奇怪的是,接头地点却在一家地产公司里,在那儿,我见到了段景升。
他神情疲惫, 大约很久没睡好觉了,眼睛底下一圈青黑, 他双手使劲抹了把脸。我们在他的办公室内交换情报。
他说他以前是警察, 他的爱人是法医,为了救他爱人,他主动请缨参与这次行动。
起初我不是很相信他,但当得知他母亲是朱厅长—我爷爷的同学—时,就知道,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我问他爱人怎么了, 他叹着气, 摇头:“他病了。”他说:“是我一手造成的。”
那时我知道, 他为了弥补某个巨大错误,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我们都是赌命的人。
不像魏寄远,光鲜亮丽, 毫无黑暗的活着。
我在黑暗中行走,将一切阴晦藏在身后。
我很羡慕他,羡慕魏寄远的人生。
我决定将U盘交给段景升,他开车送我到他家,在严格保密的情况下,请来医生动刀取出藏进皮肉里的U盘。
医生想上麻醉,多年来的警惕让我习惯性保持清醒,我拒绝了缓解疼痛的麻醉,他们将U盘取出来,流了很多血,我躺在手术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想着魏寄远今晚会做些什么吃。
他的厨艺很好。他说他有一个侄子,厨艺更好,他们岁数相差不很大。
伤口没有愈合,这三天,我就待在段景升家里,他很少回来,偶尔告诉我行动进展,他在医院照顾他的爱人。
段景升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起初至宁北那两天,魏寄远问我看身份证。
我的身份证是假的,我很害怕他发现,于是对段景升说:“请给我一张真的身份证件。”
段景升惊讶:“只要这个?”
我点头:“只要这个。”
我是外籍,处于三不管地带,在段景升母亲的帮助下,他们还是给我签发了一张身份证,段景升说:“这是看在你爷爷的面子上。”
我爷爷,他一辈子最想的事,就是回家。
我饿了,想吃魏寄远做的饭菜。
可是我已经,接连一周没有和他联系了。
有一天,段景升忽然回来,眼底有些掩藏不住的惊讶,他看着正在吃零食的我,说:“你竟然认识魏三爷。”
然后我从他嘴里得知,我走后三天,魏寄远疯了一样找我,他去了所有我可能去的地方,问每一个人,有没有见过一个傻小子,淡棕色皮肤,像朵罂粟花。
段景升难得吃笑:“他的比喻还挺恰当,颜溯,你真像罂粟花。”
罂粟,有毒。
魏寄远动用了他的人脉来找我,他的侄子魏延泽和段景升认识,段景升就想到了我。
于是段景升问魏寄远,我叫什么名字,魏寄远说,颜溯,不是严肃,是颜溯。
魏寄远来接我回他家。
准确地说,回他的公寓。
一路上,他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我想他生气了,因为我不辞而别,但是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同他和好。于是我坐在他身边,也没有说话。
我们上楼,进门,我坐在沙发,我惯常坐的位置,扭头望向落地窗外,巨大的城市,繁华灿烂。
魏寄远没做饭,在一旁看电视,他把节目声音开到最大,有点吵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