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舞(94)

作者:鲁序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皇穆警惕地意识到天君正在说教,对象便是自己,且只有自己。立刻解释:“我今天学了一首诗,特别喜欢,着急想诵与你听,来得路上跑得特别快,进殿之时好喘,才敷衍他的。我那时候太累了,不是有心的。”

天君笑意更盛,倒了杯茶喂她喝了,“知道你不是有心的。你最近学问大长,’敷衍’二字用在此处,十分恰当。可你又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为什么要跑那么快?摔倒了怎么办?”

皇穆擦擦嘴角,“怎么没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见你就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她说着搂着天君的脖子坐在他怀里,“我们都一个上午没有见面了,我好想你啊,想快点见到你。你居然说这算不上十万火急的要紧事。”

天君点点头,“是朕说错了,这果然是十万火急,百万火急,千万火急的第一等要紧事。”

她思想至此,脸上不由带了笑,“颜渊城府深沉,未必肯将实情告知蒋策。蒋策不一定是为了颜渊请旨出兵,但请他顺手将曲榛一家瓜蔓抄了也不无可能。他大可声称女儿被九尾狐所掠,事关颜面,请蒋策暗中相救。”言毕又摇头,“不对,若是如此,不该对颜蘅、曲晰不管不问,更不该抓走曲昭。”

“此事之来龙去脉,需要问问蒋策。”

皇穆点头,“殿下,那日,蒋策是何时到的?”

“乾塔倒塌之后不多时他就到了。”

“他与曲晰可有往来的机会?’

元羡想了想,摇头,“我不知道,我将她交给了东宫卫……”

“此事奏明天君后,先看看陛下的意思。”她说着看看时辰,“蒋策此时应该收到殿下的手谕了,顺利的话,很快便能问询当年的白虎卫。”

元羡“嗯”了一声。低头喝茶。

皇穆伸手把点心碟向他那边推了推,她手腕上的二指宽的疤痕,便又映入了他眼里。

他强忍着不看,强迫自己只看面前的点心碟。却听皇穆说,“这是缚神镣磨出来的。”

元羡猛然抬头,眉间还紧锁着,皇穆冲他微微一笑,拽了拽袖子将伤口盖住,与他对视了片刻,轻声道:“殿下可能知道,臣,年前受了雷刑。”

“我不知道!”元羡没想到皇穆会主动提起,“我……你受伤后在我宫里,医官看到了你背上的伤……我那时才知道。此事再无人知晓。”

“当初,列英齐与程棠皆重伤……我便去了神霄玉清府。其实事情本不至如此,可以主副均摊,但我一时意气,陆深与左颜皆被我瞒着。将者,不避罪,取过在己。此事由我承担,并无不妥……”她说着却见元羡骤然起身,行至身边,一手将她揽在怀里,一手不住地摩挲她手腕上的疤痕。

她轻叹口气,将手从他手中抽出,轻声道:“殿下……”欲将他推开。

元羡虽知道她应该早就不疼了,但依旧担忧会弄疼她,任她将手抽出。却没想到,皇穆抽出了手,虚弱地以微不足道地力量略推了推他,便抬手将他环住了,埋首于他的胸口。龙绢挺括绵软,元羡身上的清香如荷花拢瓣,一层层一瓣瓣将她牢牢罩住,收拢在怀里。这是她曾经熟悉的织物,这是她最近熟悉的香气,她听得到元羡心脏跳动的声音,这个人是真的,鲜活淋漓,温暖柔软,他不是水月镜中的幻想,他是真的。

她臂上渐渐用力,双手交握,听得到腕间镯子金玉相撞的琅琅声,她左手手心的旧日疤痕触到右手腕间的今年新添的疤痕之上,心中束缚许多年,牢牢禁锢着的巨兽突然间就冲破藩篱,她不需覆手于面上,便知道,眼中有泪,而那眼泪,已不受控地流了下来。

她没想到会这样,本想着挣脱之后说几句玩笑话,甚至刻薄话,请他自重,请他尊重。却未想到动作在她尝试推他的时候就溃不成兵。她裹足不前地沉湎在元羡怀里。她并非挣脱不开,而是不想挣脱。她沉湎于他的怀抱,受困于自己的眼泪,不知该怎么解释她情绪上的失控。

堂外有宫人禀报:“主帅,白虎殿崇宁院副指挥使黎昕求见。”

皇穆松开手,亡羊补牢地在元羡衣襟蹭了蹭,抬起面孔刚要说话,却听元羡柔声道:“等一下。”他伸过手,将皇穆挂在腮边,没有成功蹭在他身上的眼泪轻轻抹去。

第50章 金环无复

白虎殿崇宁院副指挥使黎昕随江添入内,向两人见礼后,将手中的锦盒呈给江添。“殿下、主帅,我们主帅收到殿下的令旨后,立刻命人将青丘的案卷复录一份,盒子里白虎锁咬着的便是。同时,主帅还命人召当年参与押送的白虎卫入京,今夜应该便可至我殿。主帅说白虎殿众人皆随殿下及主帅吩咐,随传随到。”

江添接过盒子,看向皇穆,皇穆抬手:“给我吧。”她打开盒子,解了白虎锁咬着的案卷,这一副锁像是新的,小白虎松口后张着嘴活动了几下才把嘴完全合上。抖了抖身子,追着自己的尾巴转着圈玩。

皇穆揉了揉小白虎的脑袋,展开册页,扶额假装翻看。她总疑心自己脸上还有泪痕,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含糊道:“殿下和黎指挥使请暂坐坐,臣去去就来。”说着丢下元羡和黎昕,转身进了内室。

闻悦正坐在杌凳上打络子,见她入内,起身迎她。

“你忙你的,我没有事。”皇穆摆摆手,“你别坐那儿,连靠背都没有,一会就累了。”

闻悦笑着上前,“不累的,可是要什么?”

皇穆这会儿最怕人凑近了和她说话,扳着她的肩膀使她背对自己,推她复又坐下:“我要什么自己找就好,不劳烦你,你快打你的同心结吧!”

她坐在妆奁前细细审视自己,眼眸潮潮地泛着红。她颓然地长叹了一口气,十分觉得灰心,却不尴尬。她生出一份疲懒,几乎不想出去了。当然不可能。她亡羊补牢懒懒散散地给自己补了些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颇看了看,老气横秋地再次长叹一声,紧了紧狐裘,起身出门。

元羡正和黎昕寒暄,见她来了,十分愉悦地冲她笑笑。皇穆不知怎么就有点生气。她坐下来没再翻看案卷,“青丘一事,黎指挥使当年也是参加了的?”

黎昕微微欠身,“回禀主帅,当年青丘狐乱,是我们主帅指挥巨阙剿清的,下官当年,正是巨阙的崇宁司指挥使。”

皇穆点点头,“指挥使可还记得,当年清剿了山阳的贼众后,有参军通报山阳处,又发现了霍兮余部?”

黎昕点头,“回禀主帅,此事卑职有印象,当时我们主帅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查看,确是霍兮余部。”

“黎指挥使可还记得,余部共有几人?”

“此事年深日久,卑职有些记不清了,但好像人数不多。”

皇穆颇为玩味地闲闲道,“一共两人,剿杀一人,捉捕一人。”

黎昕迟疑了一下,畏瑟地笑笑:“下官惭愧。”

皇穆还有些疑问,但对黎昕不抱希望,她铺展信笺,提笔写了几行字。待墨干后,按了印,交给江添。

”黎指挥使,烦请召当年上报山阳处发现霍兮余部的参军邢恪,及前去剿杀那一众妖寇的行伍入麒麟殿问话。问询当年参战的白虎卫中,可有人知道曲榛、曲昭。”

黎昕起身,接过江添送来的信笺。躬身称是。

元羡突然想到,他没有皇穆的字,他被她哄着给麒麟众将写了端午辟邪符之时,她给自己写了把扇子,可他被赶出晴明馆之时,那扇子并不在她归还他的物品中。于是在黎昕粗手粗脚地把皇穆的字叠了叠塞入怀中后,他不禁一阵心疼。

黎昕次日一早入麒麟求见元羡与皇穆,告知已将皇穆所要之人带至麒麟。在他连篇累牍地讲述,蒋策如何身体力行携白虎全殿夙兴夜寐宵衣旰食,集一殿之力,彻询当年出战青丘兵将整整一夜后,极为简洁地将结果大白于天下。

“殿下,主帅,曲榛被斩杀于山阳,曲昭虽被捕,但死在了押送入京的路途上。”

黎昕言罢屋内许久没有声音,他对此毫无意外。低头耐心地看着地上金砖,看得久了才发现金砖上隐隐有卷草纹,他昨日太紧张,未曾注意到地上的花纹,如今细细看来,这一地金砖上似乎画着一只巨兽,有些部分被桌椅等坐具挡着看不清楚,却不是麒麟。他看得出神,没防备屋内突然响起一阵摧金碎玉的鸣叫声,他吓了一跳,循声看去,这才注意到茶案上兰花一侧的檀木小挂架上吊着个工艺繁复的小金笼子,里面有只翠绿色的螽斯,正振翅高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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