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穆深以为然地点头,“好像有点,总是困,睡不醒。”
“你总是困,睡不醒不是最近这样,你向来都困,睡醒的时候很少。”
皇穆冲他傻头傻脑地笑笑。
陆深等了会,不想她居然就没有反驳。
两人颇无话了一阵子,皇穆百无聊赖地开口,“浮图夫人可还好?”
“还不错。对了。”陆深想起一事,“她托我送你个琉璃盏,作为这段时日照顾周到的谢礼。”
皇穆一脸期待,“琉璃盏现在哪里?”
“我自己留下了,那琉璃盏并不精美,主帅看不上。”
皇穆一脸不满,“我看得上!”
陆深见她魂不守舍,一脸强弩之末地故作欢笑,知道她此刻心思不在这里,陪她又坐了一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了,你去忙吧。”皇穆托腮懒洋洋地笑笑,她起手将竹帘半卷,让阳光投射进来,从案几下拿出一个手炉,抱在怀里。
陆深近前摸了摸她怀里的手炉,居然就真的是热的。
“你是不是真的被镇塔龙伤了元气?”如今已过小暑,她身形消瘦是一回事,困倦易惫是一回事,可无论如何不该还抱着暖炉。
皇穆摇摇头,“和元气无关,乾塔的镇塔龙是条寒龙。过段时间就好了。”
陆深皱眉,“医署怎么说?你宫里知道吗?”
“医署说喝些驱寒汤,泡泡暖汤就好了。宫里没人知道。”皇穆说着睁开眼,用手微微挡了挡光,“你别和她们说,我自己多穿些就行了,她们知道了,吵闹得我心烦。”
“真是不知好歹。”
“你近来和周晴殊关系很好嘛,不仅说了和她一样的话而且还非常维护她。”皇穆笑嘻嘻的。
陆深突然笑起来:“你安排她去花朝监她没和你闹?”
皇穆泫然欲泣,“她因之殴打了我。”
“驱寒汤你喝了吗?暖汤是火麒麟那边的暖汤吗?”
“你为什么不问她打得我疼不疼?!”
“她打不疼你。你现在有没有在吃药!”
“没有。”皇穆坦诚相告。“你要是告诉周晴殊,”她想了想,“你要是告诉周晴殊我也没什么办法。我不想吃药。也不想去火麒麟那里,我多穿点,过段时间就好了。”
陆深看着她,看着她重新阖上眼睛,“你要睡回里屋床上睡,这边又晃眼还不舒服。”
“不睡了,还有事。”皇穆的困意只是让她懒洋洋,并没有到回屋认真睡一下的地步,她抱着暖炉坐起,对行至阁门的陆深道:“烦你让江添去找宴宴,让她将妆奁梳洗用具送一套至颜楚楚处,告知她如无意外,明日将再次见到太子殿下,所以她若是想要沐浴更衣,或者还有些什么别的要求,尽数满足。”
陆深出了阁门,却见增茂侯在门口。
他回头看看,“什么事?”
增茂有点畏瑟地道:“主帅现在方便吗?”
陆深想了想皇穆那副奄奄一息的形容,摇摇头,“这会儿不行,你找她?”
增茂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笺纸,吞吞吐吐道:“这是卑职的借据……”
陆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声地笑了,他轻摇了摇头,一手接过“借据”,一手捏住增茂后颈,提着就走。
”副帅,副帅!我自己走,我自己走!”增茂被他笑得毛骨悚然,他手又凉,带着些力气扼在颈上,他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他揪起来。
他灰溜溜跟在陆深身后回了官署,进了书房,陆深在书案后坐了,懒洋洋展开借据,轻轻笑了,“你去叫融修来。”
增茂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知道必定没有好事。他想了想,最近并没有什么惹他动怒之事,于是认为他此时的高深莫测不过是装样子罢了,虽然羞耻,但为了不使祸水东引于融修,拖长了声音带着点撒娇声气的哀哀道:“副帅……”
陆深饶有兴致地看他艰难做作,良久才道:“不叫他也好,你一会儿转告他,让他把字练一练,三个月后我检查,届时若没有丝毫进益……”他冲他温和一笑,“让他自己想想,会遭遇什么。”
增茂却没想到他这张借据居然给增茂带来一场横祸,期期艾艾刚想分辨,却又听陆深道:“你也一样,三个月后若还是这样的一笔字,会遭遇什么,你也不妨想想。”
增茂没精打采地应了声是,又道:“副帅,我明日便走了,这借据你替我交给主帅吧。”
陆深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他指了指椅子:“你坐。你明日去到军里,增萌怎么办?”
“他住在建极监,我去看过,食宿皆很好的。”他站起身,“他一直闹着要来殿中和副帅道谢,被我止住了,卑职代他谢过副帅。”他说着向陆深稽礼。
“学堂放假的时候你让他和陆允一起回我家吧,不然他一个人住在外面,你还担心。”
增茂摇头道:“不必了,他太过淘气,会给副帅家里添麻烦的。”
陆深却笑:“你怕他寄人篱下受人欺负?”
增茂看着陆深,笑得有点无奈,“副帅……”
陆深点点头,“看来确实是怕他寄人篱下。”他看着增茂,又想起刚才一脸恹恹地倚在榻上的皇穆,继而想到了陆泽。
他与她都曾过这样的哥哥,设身处地,百般为自己着想,而他与她,都失去了这样的哥哥。他心内有些难受,面上却更加和悦,他将书案上的一封信递给增茂,“你此去承影,不要逞强,遇事多与人商量。这份名单上的人,皆是你用得上的,带兵一事,非朝夕间可一蹴而就。名单上的人,你不妨多请教,多求教。”他笑起来:“增队率,九月见。祝你武运昌隆,诸事顺利。”
第46章 江娥啼竹
陆深走后,皇穆又坐了一会儿才从榻上起身,她命人将披香台司丞谢卫传来,坐在书案后批写文移。
谢卫很快赶来,向皇穆见礼后落座。
皇穆命人上茶,宫人退出后,她与谢卫闲闲寒暄了几句,之后问道:“乾塔倒塌那日,太子殿下救出来的女孩子,在披香台时可有人寻机接触?”
谢卫欠了欠身子面向皇穆,“回禀主帅,卑职当日将之安排在披香台庑房之中,茂行世子曾命医官前来诊治,医官离开后,卑职在门口设了结界,无人可入亦无人可出,两日后太廷司便将人接走了,那女孩在披香台时,除了医署派来的医官,再无人与之接触。”
“可曾有人好奇?”
谢卫看看皇穆,坦言道:“回禀主帅,众人不敢议论,但卑职揣度,众人无不好奇。”
“司丞可知,这女孩是什么身份?”
“太乐丞箜篌使,名叫常芃。”
皇穆抬眼看向谢卫,眼中骤然多了份咄咄逼人,谢卫却安然承受了,顶着她锐利的目光徐徐道:“卑职未曾与常乐使交谈,是检查刻核图之时发现的。上次刻核图出了些问题,庄部丞调整的时候,将刻核图精进了,如今只要进入刻核图结界内,便会显示名碟信息。乾塔倒塌之际,据刻核图记载,除了负责巡防守卫的两殿军将,披香台众人,东宫诸卫,还有一位太乐丞箜篌使。卑职以为,便是太子殿下救出的那位姑娘。此事,除卑职外,再无人知晓。”
皇穆轻轻点头,拿起案上的白玉如意颠来倒去地在手上把玩,“可知她是如何入塔的?”
谢卫摇首,“此事,卑职思想了几天,没有思路。此女能进入乾塔,英招符从何而来,再往前推,靖晏司令符,披香台令印皆从何而来?”
皇穆其实对这些半点好奇也没有,明日便鞫问,常芃便是一言不发,她也有办法知道。“除了派遣医官外,太子殿下还曾有什么吩咐?”
“殿下未有吩咐,”他顿了顿,“茂行世子曾派人传话‘勿要问话,勿要为难’。”
皇穆微微一笑,抬手捻了捻书案上,那盆名叫“黄粱一梦”的菖蒲叶子,良久才道,“辛苦司丞,镇魔塔群巡防事,还请司丞费心。”
谢卫拱手道:“这是卑职指责所在,”他想了想,又道:“主帅,卑职想尽快对镇魔塔进行术法加固,重建乾塔,庄部丞于机关一道十分精通,卑职想请部丞从旁指点一二。”
皇穆点头道:“没问题,我即刻便命庄眷与你同往。”她说着敲了敲桌上的小罄,江添入内,“你叫庄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