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舞(80)

作者:鲁序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茂行瞪着元羡,“那若是交给靖晏司,又转给太廷司呢?”

元羡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垂头喃喃道:“届时再说……届时再说……”

陆深直奔乾塔西南角,转过几处碎石残垣,便听得一声口哨,有暗器从身后袭来,他却没躲,那暗器砸在他头上,却是一枚小小石子。他长长松了口气,笑着四下望望,并无人影,沉着声音道:“还不现身?”

距离他三五步外的断壁处,闪现出一道小小结界,大小将将够皇穆盘坐其中,她一臂拄在膝上,一脸血污,正歪头看着他笑,一只金色的小小白泽乖巧地蹲距在她身旁,麒麟阙插在一边。陆深上前几步,弯腰在她身旁坐下,设了一方能将他二人容纳其中的结界,他甫一坐下,就闻到一阵明夷香气,“你今日薰了明夷香?在北海时好像没有这么浓。”说着从怀里掏出酒壶,拧开盖子递给皇穆。

“我失了法力,怕这处结界不牢固,抵不住血雨,这明夷香是我荷包里的一点碎屑,刚刚被我尽数燃了。”她说着喝了一大口,有些急,呛住了,咳了几下,咳出一口血来。她用手背蹭了蹭,看了看手上的血,一脸嫌弃,伸手就往陆深肩上抹,看看擦干净了,才接着又喝起来。陆深皱着眉瞪她,她熟视无睹,皱眉道:“怎么是椰枣露!”

“我那边没有了荔枝饮了,出来得急,随手拿了一瓶。伤了哪里?”他将她前后看看,衣襟上一片血污,身后也殷红着,但气色还好。

小白泽见陆深来了,颤巍巍爬到皇穆腿上,皇穆笑着拍了拍它,“今日辛苦了,回去休息吧。”小白泽吸吸鼻子,点点头,蹭了蹭皇穆的手,皇穆捧着它送至麒麟阙旁,小白泽化作一道金色光芒,隐没其中。“我今年和龙犯冲,”皇穆转头看着他笑,“又被龙尾甩了一下,龙就不该有尾巴,我回去就上奏,请天君将九州龙尾尽数斩断,看他们还用尾巴甩我。”

“身前身后都是镇塔龙伤的?”陆深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润湿了递给她。

皇穆接过来擦了擦脸,“身后也有伤?”她费劲地扭头向身后看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她想了想,“大概被塔内束魔妖索所伤,上面有禁锢咒,我只觉得被什么砸了一下,就施不出法来。”她长叹了口气,笑起来,“我这十几年,未曾如这半年间,深深感到自己是名武将,一方战神。我这十几年受得伤也没有这半年密集。”她的困倦与疲惫在陆深现身后汹涌袭来,她将头软绵绵地搭在陆深肩上,陆深展开出帐前带着的大氅,将她围起来,身后搂住她,“回去吗?”

“不想回去,我们再坐坐。”皇穆歪头蹭了蹭氅衣毛茸茸的领子,又喝了口酒。

陆深从她手里接过酒壶,也喝了一口,觉得有点凉,将酒略温了温,又递给她。

“镇塔龙怎么冲你去了?”他把她的话想了想,奇怪道。

“这酒温了红枣味道更重!”皇穆一脸嫌弃,“我到下九层的时候,塔身已经歪了,毁龙柱的时候躲过了龙头,没避过龙尾。”她长叹了口气,“姜漾并没有使我记住躲过了龙头要立刻防备龙尾啊。”

陆深轻笑,试探着捏了捏的她的肩膀,手臂,除了胸口后背,似乎没有别的伤,他不放心,又伸手按按她的膝盖,脚腕。皇穆笑:“登徒子。”

陆深也笑,手上却没停,又去摸她右膝,“你去告我啊。”他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似乎真的再没有别的伤处,伸手将她搂紧了些,“疼得厉害吗?我带了时安。”

皇穆大笑,“居然能从你嘴里再听到这句话,此番也算值得了。”她从大氅里探出一只手将领子的毛捋来捋去,“没有去岁年底疼。”想了想又道:“再也不会那么疼了。”她顿了顿,“可也说不定。”

“那你就没有副帅了。”暮色四合,标着麒麟、白虎军徽的灯笼在血雨中缓缓升起。

“不是没有副帅,是少一个副帅,左颜不会走的。”她笑起来,“一片锈红之中,这白灯笼看着也太惨了。毫无美感。灯罩要用琥珀色的,朦朦胧胧的才好看。”皇穆一脸嫌弃。

“太子十分焦心。”陆深也觉得这濛濛血雨中,这一片白灯笼鬼魅得触目惊心。

“太子出塔时是不是抱着一个女孩?”

陆深摇头,“我来的时候他正被众人扯住不许他再进塔,没看见什么女孩。他为什么抱着个女孩出塔?”

皇穆笑,“天家秘辛事,勿要打探。”她想了想,“那女孩应该会先交至披香台,你着人留意,若是交给了披香台,遣人找披香台司丞谢卫,令其小心照顾,不得问话。若是太子将之带走了,使谢卫命披香台众人噤声,勿做议论。另外,命庄眷一会儿就去找谢卫,就说我的意思,将乾塔内窥镜尽数毁掉,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鹿鸣琴琴音将之摧毁了。”她把瓶盖胡乱拧了拧,大概是身上疼,手抖了抖,没盖上,便也不再尝试,将酒壶递给陆深。

“不喝了?”陆深接过来盖上壶盖。

“太难喝了。”皇穆摇摇头,脸上显出疲惫之色,她想收起麒麟阙,胡乱比划了两下想起如今自己没有法力,便将插在地上的麒麟阙□□抱在怀里,“回去吧。”

陆深收起酒壶,抱着她站起来,皇穆把头靠在他胸口,怏怏道:“若是太子让你把我交给他,你便把我交给他吧。”

陆深抬首看看远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大帐,说了声“好”,他低头看向皇穆时她已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不知道那声“好”,她听见没有。

第42章 长亭无数

陆深见皇穆睡了便燃起一个狼烟球,元羡看见狼烟,飞身赶来,看见的正是陆深抱着裹在大氅里的皇穆。

皇穆脸上半点血色也无,有一种说不清,或者元羡自以为的惨淡和萧索。他上前一步,颤声问:“怎么样?”

“殿下不必忧心,受了些伤,并无大碍。”陆深说着欲将皇穆递给元羡。

元羡抖着手比划了两下,见她胸前湿漉漉洇着血,顿在原地不敢伸手,陆深见他六神无主,轻声道:“她昏了过去,此刻没感觉的,殿下抱着她就好。”元羡点点头,将皇穆接过来,“此处距离东宫很近,我先,带她到我那里检查一下。”

纯粹的胡说八道。

陆深特设了一方通往麒麟殿内的骏疾镜。此刻回帐,顷刻之内便可回麒麟,或在鹿鸣堂包扎或回福熙宫,哪个选择都比去东宫快。

但陆深不置可否,从皇穆怀里取出麒麟阙,向元羡拱手:“有劳殿下。”

元羡带着皇穆腾云回了含章宫,命人速请医官,又将寝宫内众人都赶了出去。他将皇穆轻放在床榻之上,解开裳衣,被她胸口的血污吓了一跳,扶着肩膀想把她翻过去,又被她身后的血迹吓了一跳。于是踌躇起来,不知该让她仰卧还是俯卧,比了比前后的血迹大小,决定让她先平躺着。

他翻找出自己的一件中单,笨手笨脚给她换了,将被血污了衣服放在一边,施法洇湿了帕子给她擦洗。

他来来回回擦拭了□□遍才看清她身上的伤,胸前一片青紫淤血,身后一道四指宽一尺长的肿痕从左肩斜贯后背,那道伤口,在她去岁平北海蛟乱时虽已愈合但盘根错节的疤痕衬托下,显得尤其可怖。除此之外,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擦伤。他权衡了一下,又让她俯卧着。

因是东宫传唤,元羡又特地叮嘱要女医官,太医署来的是副掌正裴暄和。

她略看了看皇穆身后的伤,又将她翻过来查看,“殿下,身前身后虽都有伤,但胸口这一处乃是内伤,不可俯卧,背上的伤样貌虽狰狞但并不严重,殷雷鞭留下的疤痕就是这样,新近受伤的这一处,应该是束魔索,醒来后可能会有些疼痛,禁锢消除便好。”她说着微笑看向元羡,“伤处虽重,万幸并未伤及要害,殿下放心,三五日既可痊愈。”

“殷雷鞭?背上的伤是殷雷鞭所创?”元羡听到“殷雷鞭”三字只觉得脑中一片轰鸣,他强自忍耐到裴暄和讲话说完,勉强将“三五日即可痊愈”这几个字理解了。

“正是。”

“殷雷鞭,不用雷刑的刑具吗?”

“回禀殿下……”裴暄和说到此处才理解了元羡骤变的脸色,颇有些为难地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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