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舞(61)

作者:鲁序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元羡没想到前一刻还懒洋洋瘫在床上的皇穆会突然坐正,他总还没接受她已经伤愈这个事实,不禁伸手扶她,“慢一点,别抻到伤口。”

皇穆见他提到伤口,觉得理由愈发充分,脸上的笑容于是愈显狡猾。

元羡总觉得皇穆偶尔会流露出动物一样的神情,她有时候像小白兔,长耳朵,黑眼睛。有时候又像狐狸,此刻便是。

他经验还是不足,若是陆深,都不用端详,只一眼便知道她又有坏主意。

“和湛。”皇穆略收敛了脸上的笑,哀哀切切地叫他。

这下无需经验,元羡也知道,她有事相求。

“主帅什么吩咐?”他克制笑意,知道归知道,他能让皇穆有所求的事太少,所以眼前哪怕是刀山火海,他也准备蹈足其中,舍身饲之。

“和湛,”皇穆哀伤了眉眼,拉起元羡的手,“我本来惯用右手,可是你知道的,我整只右臂都做了麒麟阙,寻常书写都用左手,可我前段时间又受伤了,今年分给麒麟众将的辟邪符,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和湛代劳。”

元羡本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做好准备只要不谋反,都答应她,没想到开口的是这么一件事。“要写非常多?”该不会麒麟几万人人手一张吧。

皇穆痛心疾首道:“至少六七十张。”

元羡以为至少三五百张。六七十?这有什么难的?

“没问题,我给你写一百张,但是主帅要写一张给我。”

“好说好说,别说一张,便是三五张,臣也为殿下书!”皇穆解决心头大患,长舒了口气,靠回枕上倚着,心满意足地说。

第33章 春树暮云

茂行等人转席至元羡处时,已经皆有了醉意。

今日是陆铣母亲生日,麒麟众人都收到了请柬。他拿到的时候想着让春坊备礼即可,没想到皇穆将陆老妇人的生日看得极重,不仅亲自查看礼物,还画了一副由几百只蝴蝶组成的寿字,署名“宝璐敬呈”。

他早就不吃味她和陆深那如胶似漆的亲厚,却依然深感意外。

皇穆午休睡起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便唉声叹气踩着便鞋拖拖踏踏地去寝室梳妆。

即使元羡与皇穆如今日日相对,她回来时依然让他惊艳了一下。

她打扮得非常新鲜。

皇穆平日有种英武气,但略画画唇,勾一下眉眼,就生机盎然的娇艳起来。今日除了元羡素日几乎看惯了的鲜艳,还有种他没见过的,小女孩的柔弱。鲜艳欲滴的刚刚开放的粉色芍药,懒洋洋颤巍巍,娇柔娇美到让人担心阳光稍烈些她就蔫了,有点让人心疼。

皇穆昨夜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午间便睡得久了些,此刻还没醒彻底,坐在榻上气鼓鼓的,及至喝了盏茶,才发现元羡毫不含蓄地贪看她,不由笑嘻嘻:“殿下在看什么?”

“你今天真好看。”元羡坐过去,想亲她,又顾忌她今日钗戴得繁琐,怕弄歪珠钗,破坏了妆容。

皇穆懒懒的只是笑,一手握了元羡的手,一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把头靠在他肩上。“殿下今天做什么?”

元羡看着她拿在手里玩的那枚玉佩,她今日戴的,是那块陆深也有的雕着香草小鹿的白玉玉佩。“一会儿入宫,将废除雷刑的奏疏给天君过目。”元羡边说边低头看皇穆,防备她又睡过去。他本以为自己对这些事已经没有感觉了,此刻又有些不是心思,陆家老夫人生日,她打扮得这么鲜艳夺目,还戴了她和陆深都有的一模一样的玉佩。

皇穆靠着他又合上眼睛,敷衍了一句,“殿下勤勉。”

“你怎么梳妆得这么早?”元羡见她困得摇摇晃晃,想着寿宴明明是在晚上。

“我一会儿就去陆府,给他家老夫人簪菊花。”皇穆觉得再靠下去真的要睡着了,于是坐正身子,蔫头蔫脑地说。

元羡想说生日时给长辈簪花不是家里女眷做的事吗,但忍住了,怕自己一出口就让她听出醋意。于是没说话,只是把水填到半满端着又喂了她一口,“一会儿就走?”

“嗯。”皇穆点点头。“我今日要晚些回来,殿下晚上就请在东宫用膳吧。”她说完又想起来今日筵讲,“你今日应该在宫里用膳吧?那正好,不然我就得自己吃饭了。”

她颠三倒四喃喃自语,元羡只觉十分可爱,于是也动了去陆家赴宴的念头,但思来想去,陆深并非他的东宫亲臣。前去赴宴,难免不生议论。

元羡回晴明馆时已是黄昏时候,进门时听屋内有声音,以为皇穆回来了。不想却是宴宴。

他搬入晴明馆也有些时日,从未见过宫人。也未想过此间寻常如何打理,如今见到宴宴,才后知后觉地知道,原来在他二人,或者至少是他不在的时候,会有宫人入内做洒扫等事。他在福熙宫已有些时日,知道宴宴是皇穆宫内极妥帖信任之人,此间恐怕只有她可入。

宴宴本听皇穆说太子今夜也回来得极晚,是以用过晚饭才来晴明馆,却没想到元羡回来得这般早。她倒也不觉尴尬,与元羡见礼后,便欲退出。却被元羡叫住,“尚宫请留步,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尚宫指教。”

宴宴笑道:“不敢当,还请殿下吩咐。”

元羡请宴宴坐了,自去烧水煮茶,宴宴起身道:“殿下别忙碌了,此间茶具皆是公主的自用之器,没有旁人可用的杯子。”

元羡听了,心中十分欣喜,此间他就有专门的杯子,且还不止一个。他掩饰着喜悦,“既如此,我便也不与尚宫客套了。尚宫还请坐,请问尚宫,主帅是否喜欢明夷香?”

宴宴一愣,想想才道:“还好。”

“我与主帅初识之际,主帅常熏此香,我于是备了些,想送予主帅,可她最近又不用了……”

宴宴笑道:“殿下细心,此事有个缘故,去岁主帅重伤,伤势极重,无法安睡,明夷香可使公主安神,是以那段时间宫内不分昼夜时时染着明夷香,她如今伤处已痊愈,便不用了。”

元羡了然地点点头,笑道:“多谢尚宫。”

宴宴走后他在晴明馆看了一会儿书,觉得没意思,便回春阳堂耐着性子写了一会儿窗课,不多时便觉心猿意马,遣人问了问,茂行等人也还在陆府。于是命人备马,往陆府去了。

陆深正兴致勃勃看符彻与绍崇打酒官司,內侍近前禀告东宫卫传讯,太子即刻就到。

他对此倒不十分意外,前几日他问皇穆太子可会赴宴时,皇穆先是不屑一顾,“你们私交很好吗?你又不是他东宫的人,他不会来的。太子殿下洁身自好,汝勿要存此夤缘之心。”结果没一会儿又道:“我说不好,国本做事往往出人意表。”

中午秦子钊送来贺礼时他还颇松了一口气,现在看来,国本还是出人意表地来了。

他命人新收拾一处酒宴,往正堂禀告陆铣,与陆家众人一同在正门恭候。

元羡下马与众人见礼,不由想起茂行说过的,陆家乃诗礼簪缨之族,彼时这话不过听听而已,如今感慨果然皆清俊雅正之辈。他在马上远远看见众人之时觉得陆深于一众芝兰玉树中格外出挑,当时以为不过是他认识这棵树,渐行渐近,那棵树英武气却越发卓然,他突然就想到陆深牺牲于苍梧之战的哥哥陆泽。

他心中于是不免生出些惋惜,遗憾。

元羡进屋前早有通报,性格内向些的女眷尽躲进了内堂,剩下些胆子大的,一脸好奇地打量他。他与陆老妇人说了几句祝寿的话,便被陆铣引至园中一处特地为他新设的厅堂中饮食。落座后不久左颜、茂行等人皆移到这边陪他。

他入府后没看见皇穆,此时麒麟众人移过来陪他,依然不见皇穆。陆铣在,众人难免局促。茂行显然有了些醉意,开席没多久就和元羡碰杯,他靠过来时一身酒气,眼里泛着清亮的光。

“看见皇穆了吗?”

“看见了,她打扮得,嗯……好艳丽,还挺好看……你往后躲什么?”茂行说着又近前一步。

“你身上酒气太重。”元羡皱眉抬手把他和自己的距离控制在一臂之间。“她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不对,臣不知道,母亲说以后我和你说话必须称臣。”茂行拉住元羡的手,一脸诚恳。

元羡很是后悔,他就是在晴明馆喝茶吃点心逗乐芝都比在这儿听茂行唠叨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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