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一直觉得他无法抵抗的是皇穆的相貌,那天之后他才知道,他最无法抵抗的,是皇穆半睡半醒间,黏黏糊糊稚气十足的声音。
他旧日读书的时候,对倾国倾城的故事不以为然,觉得皆是将君王的过错,推在女人身上。如今见了皇穆,觉得一切都有可能。
她今日的手没有探进他的衣服里,他有点遗憾,为了她这个习惯,他最近每日都参加麒麟早上的操练,虽然跟不上,但是跟着左颜对战演练的颇为认真,自觉强壮了不少。
皇穆呼吸渐绵长,他略等了等,试探地挨了挨她的背,她没什么反应,还沉沉睡着。他于是费劲地又探着身子去捞她的腿,将她抱在怀里往下挪,挪到榻边后运气起身。他没抱过女孩,看皇穆弱柳扶风摇摇晃晃理所应当地觉得她一定很轻,因为没抱过,加上疏于弓马,所以经验也不足,气力也不足,便没站起来。他心惊胆战地看了眼怀里的皇穆,万幸她没醒。
他不知怎么就想起蒋策来,觉得蒋策一定抱得起抱得动,之后又顺路想起陆深。
他在想起陆深这件事上太顺手了,蒋策就还只是想到蒋策一定很轻松地抱得起她,想起陆深却连画面都有了。
想象中的画面激励了太子,他在或者妒火或者怒火的激励下,抱着皇穆站了起来。然后发现,他们虽然耳鬓厮磨过,但他觊觎许久的抱着她,或者背着她的想法,终于实现了。
他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抱着皇穆向内室走去。
皇穆书房里的床也极大,床头的柜子上毫不意外的放这些茶具香具及各色文玩。
他弯腰想将皇穆放在床上,甫一向下又觉力量不支,摇晃了几下赶忙站直,转过身抱着她先坐下,再缓缓将她放下。
他舒了口气,深感惭愧,于是殃及池鱼地怀疑,他跟着左颜舞枪弄棒也有一段时日了,进步甚微,是不是因为左颜自身能力有限?可是他实在不愿意向陆深请教,一方面是面子,另一方面是两个人站在一起,高下立现。
茂行就是个愚蠢的例子,茂行每天早上都跟着陆深操练,完全罔顾两人实力相差之悬殊。人家做什么他做什么,相形之下不仅孱弱而且愚蠢,实在是丢尽了单狐州的脸。
他坐在床边胡思乱想,腹诽左颜茂行的正认真,突然感到手被拉了拉。
他低头才发现,皇穆枕在枕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殿下在想什么?”皇穆显然早就醒了,声音也清明,眼神也清明。
“左颜的身手如何?”元羡皱着眉头问。
“啊?”皇穆万没想到他一脸凝重脑中思想的竟是这个。
“非常好。”皇穆有点好笑地说。
“嗯。那就好。”元羡本想问比陆深如何,但终究是没有。他说完才反应过来,笑着转脸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皇穆向里挪了挪,元羡于是脱了鞋躺在她身边。
“我一直就没睡呀。”皇穆待他躺下,靠着他的胸口,笑着说。
元羡伸展手臂,照例让她枕住,他本来想调笑几句,等把她的话想了一遍才觉得有点尴尬,她一直没睡?等他把这句话又想了一遍之后尴尬已经变成了其他的感觉。
皇穆枕着他的手臂,“殿下真是个君子。”她笑着说,声音清亮。
他收回那条被她枕着的胳膊,半支着撑起身看向皇穆,知道自己脸红了。
皇穆枕在枕上仰脸看他,脸上带着深深的笑意,元羡不知怎么就觉得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玩味。他不知道皇穆痊愈到什么程度,有些迟疑,有些犹豫,以及一如既往的担忧,将要发生的事,她是否会觉得自己唐突,轻浮。
他看着皇穆只觉得爱不释手的时候,皇穆突然曲臂撑起自己靠了过来,他看着她眼中那个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渐渐到看不清看不到,然后唇上触及一片柔软,之后,他又渐渐看得到看得清皇穆眼中的那个自己。
皇穆复又枕在枕上,她的手掌贴在他脸上,她的掌心滚烫着,她用拇指抚过他的眉毛,笑着唤他:“殿下。”
第26章 日日澄江
茂行嘴上啧啧称奇着环顾四周,他入麒麟已近五个月,自以为闲逛得熟悉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大一个军械库没发现。
皇穆今日要保养麒麟阙,茂行从钟沛处听说此事,哀求元羡带自己去看看。元羡因为他每次都大惊小怪实在不想带他,但他一早就侯在春阳堂门口守株待他,他只好带着他一起到了军械库。
他甫一进门就又惊叫不已,指着一把战戟断言:“这必定便是出云戟!”
一旁侍立的年轻内侍忍俊不禁,见元羡看他,忙收敛仪容。元羡反倒豁达起来,茂行丢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正这是在麒麟,自己家里不算丢人。
“这是什么?”他想开后进而不耻下问。
“回殿下,这是寻常战戟。”内侍恭声道。
“不是出云戟?”元羡虽然觉得这把战戟也算威风,但想想陆深平日的风格,觉得此戟还不够花哨。
“回殿下,出云戟平日放在陆深副帅的官署中,此处的灵枢器只有一把主帅的麒麟阙。”内侍答道。
“主帅的麒麟阙为什么放在这里?”元羡好奇。
“主帅的麒麟阙以前也不放在这里,最近几个月才放过来。”
元羡稍想想就明白是自己来了,她腾宫室给自己的时候把麒麟阙挪了过来。
茂行听闻自己手里这把并非出云只是普通的战戟后,立刻失了兴趣,重新插放回去,看向那名回话的内侍,“麒麟阙在哪里?”
“回世子,麒麟阙在内堂。”内侍向大堂深处指了一下。
元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合叶门,门口竖着两个铁甲铜人。
元羡不想自己在皇穆不在时候进去,于是对茂行说:“我们先在这里等等,宝璐应该很快就来。”
茂行知道今日反正会见到麒麟阙,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但他一听到元羡说“宝璐”二字就要生事,他笑着将元羡上下打量一番,“殿下前些时日不知道主帅表字是什么的时候,辗转反侧,寤寐思服,精神不济。怎么如今都叫上主帅小字了,看起来还是有些疲倦?”
元羡左右看看,皱眉怒视,茂行见他不敢发作,愈发兴致勃勃,“还请殿下为天地众生千万保重!”说着又靠近了些:“如今知道主帅表字是什么了吗?”
元羡恨恨道:“这与你有什么相关?”
“臣知道。”
元羡并不信他,轻哼一声:“我也知道。”
茂行笑:“臣觉得殿下不知道。”
元羡本欲与茂行好好理论,却见掌事带人搬着桌椅,端着茶水兴师动众而来。只能恨恨看茂行一眼,笑着对掌事说有句劳了,并不坐,走马观花地东看看,西摸摸。
茂行没见过未上弓弦的弓梢,经过弓架时一时兴起,拿起把长弓尝试上弦。有内侍想上前帮忙,他连连摇手,“不用不用,我自己研究,你们都别告诉我!”他思忖一番,将弓弦挂进弓梢两端的弦槽,挂好后将弓箭搭在弦上试了试,软绵绵吃不上力。他丢下弓弦,一脸凝重地研究弓身。
堂外有橐橐脚步声,元羡满心欣喜,却不免失望,来者并非皇穆,是左颜。
左颜向元羡与茂行见礼,元羡抬手让座,茂行正忙着给弓上弦,略打了个招呼又埋头研究。
左颜道谢后起身撩袍落座,“主帅在麒麟殿有些军务要处理,遣臣先来陪伴殿下,主帅随后便至。”
他坐下后才发觉此处布局之古怪,知道是军械库掌事不敢擅开内堂,“殿下,还请入内安坐。”他说着起身着人开门。
元羡本想推辞着等皇穆来,但略想想便知左颜一定是奉了皇穆的命令而来,再做推辞难免做作。
内堂布局简洁朴素,元羡于是知道皇穆不常来此处。
众人落坐,茂行喝了口茶继续研究。
元羡小时候在青龙殿见过军士给弓箭上弦,内堂明亮,他此时比刚才看得清楚了些,觉得茂行手里的似乎是把反向弓。若是反向弓,茂行在上弦方向上就错了。他回忆了一下旧日所学,上弦若不用术法,则需要两个人。但他并不准备告诉他,一方面是他怀疑茂行因和陆深近玩得好,而真的知道了皇穆的表字,于是怀恨在心。另一方面,左颜等人在场,他若说错了,必然传到皇穆那里,他虽早知道军政一道,他十分逊于皇穆,且知道此事众人也知道,但依然顾及颜面,万一这不是反向弓呢,万一他说完,茂行让他试试,他也装不上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