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好好看,回去和你说。”他不耐烦地敷衍。
茂行气鼓鼓瞪他一眼,他们在单狐州的弓马是冯潜帐下武将教授的,他记得有位老师说过,灵枢器对战,场面非常漂亮。
今日场内是两个年轻的低阶武将,使用的灵枢器纯度也低,这场对战距离行云流水赏心悦目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他于是无聊地发起呆来。想起昨日宫使将春阳宫内公文尽数搬走,鬼鬼祟祟小声问:“你现在是住在福熙宫吗?”
元羡心虚地四下看看,略有些慌张地说:“没有的,最近军务繁忙,我住在鹿鸣堂。”他说完又觉不妥,亡羊补牢道:“不是皇穆那边的鹿鸣堂,是她给我新设的那处春阳堂内的寝室。”
茂行点点头,“看来殿下果真住进了福熙宫。”继而又道:“你这算入赘吧?”
元羡怒目而视,茂行却只是看着他笑,他本就是色厉内荏,没一会就泄气了,“你怎么知道的?我昨日开始时候确实是在鹿鸣堂的。”
“麒麟殿内不能腾云、御剑及使用瞬移咒,殿下是如何一路避人耳目从麒麟殿入福熙宫的?”
元羡左右看看,嗫嚅道:“宝璐的鹿鸣堂内有一面骏疾镜,可往来福熙宫。”
茂行恍然大悟,继而“嘿嘿嘿嘿”笑个不停。
元羡被他笑得十分窘,撞他一下,“你笑什么?!”
“殿下之前忧愁于不知主帅表字,如今连小字都叫上了。臣对殿下满心敬服。”说着露出些哀怨神色,“若是容晞那里,也可这样便好了。”
皇穆前几日见元羡每日都往福熙宫来,便告诉他鹿鸣堂内有一方骏疾镜,可往来福熙宫,经过时念动咒语即可。省却了奔波之苦的元羡得寸进尺,在福熙宫停留得越来越晚。皇穆于是同他说,福熙宫内有一处院落,名叫晴明馆,此院为她偶尔独处所用,福熙宫众人从不入内,他若是愿意,他们可以搬到晴明馆居住。元羡大喜过望,命秦子钊收拾一番,昨夜搬进了晴明馆。
“你不要让别人知道,对皇穆声名不好。”
“没什么人知道,我不过是觉得皇穆又不住鹿鸣堂,殿下莫名其妙借口军政事务繁忙搬进春阳堂十分可疑罢了。”他说着长叹一口气:“臣等就这样被殿下丢弃于春阳宫中,十分凄惶,十分悲哀。”
陆深面无表情地看场内对战,皇穆不时偷看他。在不知第几眼后,陆深有点忍无可忍,转过头问:“主帅有事?”
皇穆赶快摇了好几下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探身看向左颜,越过陆深问他,“我们做灵枢器的演练,上报靖晏司了吧?”
“回主帅,上报了,第一次的时候就上报了,天君很关注。”左颜也探着身子说。
“我和他换一下?”陆深见他们隔着自己对话,问皇穆。
皇穆点点头,陆深于是起身,和左颜换了位置。
“天君有批示吗?”
“没有,司丞只说天君看到靖晏司的呈文后特地叫他过去问了一下,他因为也不了解情况,所以前天叫我入靖晏司给他解释了一下。”
“这件事你和我说过。”皇穆点头,“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左颜道:“暂时没有。我们每次的演练结果都上报了。”
皇穆点点头,没再说话,抬眼看了看演武场内的无聊对战,“距离陆深副帅大怒,还有半盏茶的时间。”她压低声音和左颜耳语道。
左颜歪头看了眼陆深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忍不住笑起来。
陆深像是听见了,转过头看了皇穆一眼,“主帅,”他声音凉凉的,“这就是去年建极监毕业的年轻武官。”
皇穆看向左颜,“这两个人谁选的?”
这一句话似乎把左颜问住了,他想了想,“前几日的实验都是燧鉴部自己的人,今天因为要给主帅演示,卑职和崇宁院要的人。”
左颜有所隐瞒,他和崇宁院要的是两个“善战”的武将,没想到送过来两个连运剑都不熟练的小孩子。
皇穆笑着摇摇头:“叫停吧,这两个小孩打到明天早上,也分不出胜负。”
左颜闻言向霍宁示意,霍宁命人鸣金,演武场内的两个少年收剑入匣,他们互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走向观战台,并立在皇穆和元羡面前。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主帅。”他们身着甲胄,行的是军礼。
皇穆看向元羡,元羡根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冲她一笑。皇穆知道他没什么说的,又看向陆深,陆深正看过来,视线相交,彼此心领神会。
“殿下,主帅。”陆深起身,“此二人还太年轻,于灵枢器的运用上还需时日体会,”他看向满措:“子筹,我们对两招。”
满措早就跃跃欲试,对台下两个少年忍无可忍,此刻见陆深点了自己,恨不能一跃而起,直接跳进演武场。
但他终究顾忌着元羡,只是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元羡明显感觉到陆深说完后场内众人冉冉的升起期待,他不由看向皇穆,她正一脸笑吟吟地看着陆深。他本来已经忘记了的,抛在脑后有些时日的,对于陆深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又熟门熟路地回家了。
有兵士抱着盔甲小跑着过来,陆深摆摆手,于是兵士又一路小跑着回去了。满措那边正在系甲,见陆深不穿护甲,自己也摘了。
霍宁指挥人纯净半灵,陆深在场边将那两个正要退出去,刚才叮叮当当打了半天的难兄难弟叫住。他问了几句,两个人依次回答了,他点点头再没说话。
皇穆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眼神里有了怜悯之情。
新做好的这两件灵枢器,严格算起来连半灵都不算,是以很快便纯净好。陆深从靴子里拔出匕首,在手心里划了一道,贴在送过来的剑上,剑身骤然充盈着紫色光华。
元羡学弓马的时候了解过灵枢器,冯举的宋意剑就是灵枢器,兵器谱上排名第十二。他记得宋意剑是用内力注灵,没想到血肉也可。他转头想问问皇穆,她正举杯喝水,杯子还没放下,融修从远处跑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她抬头略想了想,问道:“到哪里了?”融修回复了一句。皇穆再没说话,融修又说了句话,皇穆摇了摇头。
那边陆深已经准备好,他拿起剑流畅地转了个剑花。
霍宁跑过来,“副帅,万不可运全力,最好连一半的力气也不要用,不然可能还未相接,剑就断了。”
陆深点点头,说了句“好。”
他和满措对看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飞身而起,场内光芒骤起,一紫一银两道剑芒相撞,倏忽而至,倏忽而散,就见陆深和满措换了位置。
皇穆摇摇头笑起来。
满措也笑,剑尖朝下,向陆深躬身一拜:“谢副帅指教。”陆深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句什么。两人走向观战台。
皇穆扶着扶手站起来,慢慢迎过去。
“打完了?陆深赢了?”茂行拽拽元羡的袖子。
“嗯。”元羡点头,他没看明白,但他也知道是陆深赢了,起身跟在皇穆身后。
满措把剑呈给皇穆,皇穆摇摇头:“我拿不动。”满措于是举高了些。
元羡过来的时候,正听见皇穆说“我拿不动。”心里于是又疼了一下。他看过去,两把剑毫无分别,皆是麒麟殿内配发的护剑,认真看起来,陆深那把隐隐有些光华浮动。
他正分辨着,满措那把剑突然断开碎成几段。
“满主事,日后还敢说自己是麒麟第一剑吗?”宗盈在皇穆身后探头笑着揶揄,众将皆笑。
“有什么不敢,主帅用的是阙,副帅用的是戟,用剑的,在麒麟我就排第一。你不用笑,你来你也这样。”满措也不尴尬,笑着冲宗盈道。
元羡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忽听身后有人笑道:“看来是来迟了。”那声音何其耳熟,他不由大吃一惊,赶忙回头,身后几步之外,竟是天君。
麒麟众将显然也没想到,愣了愣皆俯身下拜,场上还站着的瞬间就只剩下宫卫以及元羡和皇穆。
元羡向天君躬身行礼,起身后见皇穆正扶着离她最近的,左颜的肩膀,缓缓屈膝。
陆深膝行着上前一步,从另一侧搀扶着她跪下去。
“臣,拜见天君。”在众将中气十足此起彼伏的“拜见天君”后,她的声音略显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