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茂行觉得今夜自己十分无知。
“上午殿内冷,皇穆命人送衣服来,衣服拿来陆深接过去就给她穿上了。你那会儿好像出殿了。”元羡想想。
“啊,那个时候,”茂行心里好受了些,并非是他没有注意到,而是他不在现场。“就凭这个?”
“一些细节吧,对话,小动作什么的。皇穆好像还不能沾腥荤,陆深敬酒回来说自己盘中的肉少了,问皇穆是不是偷吃了。”元羡越说越委屈。
“还有呢?”
“没有了。”
“上午皇穆还敲诈尚阳和林鹤鸣呢,难道她对他们两个也有意思?”
“那不一样!”元羡又想起皇穆一本正经地诈骗,结果陆深一开口她立刻继续会议。
“皇穆对你挺好的,你不觉得你今夜酒量大得可怕吗?”
“我下午喝了醒酒的汤药。”
“那汤药什么时候能保你千杯不醉了?我与陆深喝酒的时候说你酒量浅,让他把你的酒换了。陆深说你那个杯子里面涂了化散,倒进去的酒口感和味道不变,但没有度数。皇穆准备的,还特地叮嘱不要别人知道。”
“不要别人知道,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元羡丝毫没觉得欣慰。
“皇穆拖着那条废了的腿给你奔波换杯是吗?”茂行忍不住讽刺他。
“她那条腿废了?”元羡大吃一惊。
“我不知道,但看着那么严重,以后应该也走不利落吧。平蛟乱至今都多久了。”茂行见他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大惊失色,觉得他今晚十分容易激动。
“那是被姜漾变回原身用龙尾伤到的,她现在这样是因为应龙毒解得慢,伤口不愈合。”元羡讲完又开始心疼,“她的腿没有废,龙毒解了她就好了。”
茂行一脸诧异:“她能和姜漾近身打斗?”
“姜漾很厉害?”元羡对这件事的关注点从来都在皇穆身上,对姜漾一无所知。
“姜漾是应龙,应龙懂吗,当然能打了,”他激动地说,见元羡一脸迷茫,想了想:“你还记得冯将军当年斩杀的那条角龙吗?”
“记得。”茂行说得是单狐州旧事,角龙作乱,冯潜那时正是青龙殿主帅,恶战了近三个月,才将作乱的角龙斩杀了。当时他还小,被冯潜抱着去看龙尸,那条龙十分大,鳞片就有他小臂长短,站在龙头不见龙尾,血腥气绵延至十几里外。他伸手想摸鳞片,被冯潜制止,说角龙刚死不久,身上还有毒。
他于是后知后觉,难道皇穆“缠斗”的,是如角龙那般大小的应龙?
“角龙要修炼一千年,历雷劫方成应龙。”茂行这会儿心情好起来,他和元羡又恢复到他提出问题,他答疑解惑的状态。他拍了拍案上小皇穆的头,感慨道:“想不到你这么厉害!”说着又想起入营前他和元羡说起的那些关于皇穆的传言,她能和应龙对战,斩杀姜漾。可他都传了她些什么?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茂行觉得十分惭愧,元羡则在思考,能够斩杀庞大应龙的皇穆,字是什么。
茂行满心惭愧看向窗外,突然道:“那不是陆深吗?”
元羡如今除了对“皇穆”敏感,对“陆深”二字也敏感极了,听他如此说也向外看去。
正是陆深,正走马观花地闲逛,耳边插了朵大白芍药,元羡与茂行目视着他慢悠悠,慢悠悠地经过楼下。
茂行招手叫来一名侍卫:“跟着陆深,看他去了哪里。”
不多时即传回消息,陆深去了太平坊的不登殿。
两人面面相觑。
“不登殿,是那个不登殿吗?”元羡记得时珣曾和他说,浮图讲有个不登殿,是个极温柔销魂之处,店老板是个蛟女,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他可能就是去听听曲子……”茂行说完才觉得不需要为陆深说话,他欢呼道:“他去了不登殿!那是不登殿啊!他要是和皇穆有什么,皇穆能容忍他这么放肆?”
元羡并没有因为陆深的行为不端而高兴起来,相反,他更不高兴了。
例会之上,酒宴之上,皇穆总是殷殷地讨好陆深。她或者因为被人弃婚悔婚,妄自菲薄,而陆深也因那些事轻视她,慢待她。
他本不希望他们在一起,如今却又升起无限恼怒,他怎能如此对她。
茂行见元羡眼神有些涣散,知道是有些醉了,问他可要回去,元羡点点头。他并没有醉,只是那些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在心内撞来撞来,却又寻不到出口。他觉得累极了,将案上的皇穆揣在怀里踉跄着起身。秦子钊上前扶他,他摆摆手,说了声“不必”,低声吩咐:“找人在‘不登殿’盯着陆深,看他做了什么,之后去了哪里。”
第15章 君子于役
陆深挥手使桌上的作战图自行叠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皇穆,自己低头吃茶酪。
“又有信?她不会爱上天君了吧。”皇穆接过来对着窗外看了看,对陆深道:“不知可否……”
陆深斩钉截铁道:“不可。”
皇穆故作怒容瞪着他,可陆深根本不看她,“那麻烦陆帅叫子冲进来。”
陆深也不抬头,大喊:“左子冲!”
左子冲闻声入内,向皇穆施礼后垂手而立。
“请左副帅来。”
左子冲领命而去,陆深见他走了,挑挑眉毛,看着皇穆:“你准备让左颜进宫送信?”
皇穆一脸小儿无赖:“不然我去?那我要把时安吃起来。”
“左颜什么都不知道,天君若是问起什么,他如何回话?”
“天君问了什么,他记下来,回来问你,你告诉他,他记下来,再进宫回话。”
陆深放下茶杯,冷冷地看着她,皇穆笑眯眯与他对视,他忍了一会儿终究也笑起来。
“有劳将军。”皇穆双手执信,高举过头,恭敬地呈给陆深。
陆深叹了口气,探身接过来,“是不是追子冲回来?”
“不用,过几个月就五殿演练了,我们商议一下名单。”皇穆解了心头大患,心情大好。
“中午太子殿下留我在内殿吃饭。”
皇穆展开一份兵器图,“那么你被收买了吗?”
“差不多吧,殿下还约我晚上小酌。”陆深端着小碟子咬了口碧落酥。
皇穆一脸高深莫测地探向前,向陆深招手让他也近前些,声音压得极低:“东宫看上了你。”
“可能是要同我商议如何处置你,你先想想,看上什么位置了告诉我说,我晚上帮你和殿下谋求。”陆深对她刚才的话置若罔闻,放下碟子,探头看了眼皇穆手里的图,在自己这边也找出来,翻开细看。
“我想好了,我要当他的副帅,负责作战指挥。”她说着竖起图纸,指着一把弩问:“鹤弩的重量是不是没有变化?之前不是说了让想办法给单弩减重吗?”
“重量减轻后射程太短力量也弱,带不动破甲锥、寸金锥,而且弩身的承力也降低了,三十箭左右弩身就会开裂。”
皇穆皱眉,“换了新的箭镞后单弩的重量太重了,连射的话很难端稳。”
“寸金锥确实重,目前只能增加□□手的力量训练。你做指挥作战的副帅,我怎么办?”
“他都看上你了,你给他当个良娣良媛什么的,别打打杀杀了,受伤了他多心疼呀。”
“我要当也当太子妃,看不上良娣良媛。”
皇穆持笔在单弩处画了一个圆,一边向后翻看一边说:“太子妃这个位置已经给了周晴殊,陆二小姐您说晚了。”
“那我就更不愿意了,我们本来就不好,在她手下,她会将我虐待致死的。”
“不至于,不至于,你比她有力气,骂不过她,可以打她。其实单弩不必射程远,远射程还要靠弓箭。”
“一会儿左颜来你和他商议,我几乎没用过弩,经验太少。”
“要不要请太子来?或者我们去麒麟殿?”皇穆想起来殿内还有个主政的太子。
陆深轻笑了,“他懂吗?”
“不懂就更要带着他了,”皇穆轻拍案几,“扶上马,送一程!收拾东西我们去戎鞍楼。”
陆深见她坐正了身子,知道是要起来,他先一步起身,“你且等等,”说着从腰间的芥子袋中取出一个锦盒,递给皇穆。
“这是什么?你马上要做太子良娣了,还送东西给我,不敢当不敢当呀!”皇穆笑着接过来,把茶杯、点心碟推开,将锦盒放在案几上,打开,十分愉悦地“呀”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