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禀陛下,殿内军务近日皆由太子殿下主持,殿下贤明勤勉,一改麒麟旧日之颓废疲弊,气象一新。”皇穆的茶只是端在手上掀起盖子装模作样吹了吹,听到天君问,放下茶碗,起身道。
“不必起身,今日殿内只有你和你哥哥,不必纠缠礼仪。”天君抬抬手示意她坐下。
元羡笑道:“主帅这话是从何说起,麒麟殿哪里颓废疲敝,臣对军务一无所知,入殿以来全赖主帅指点,麒麟殿内文武政事皆有例可循井井有条,众将勤勉勇武,臣入麒麟,尚无一事可纠正,尚无一事觉不妥。”
皇穆也笑:“殿下谬赞。”
天君不理会他二人的做作,把玩着桌上柿子形状的金镇纸,“太廷司的呈文我已经看过了,此事办得很好。
皇穆起身向天君躬身道:“此事全赖太子殿下运筹帷幄,指挥得当。”
元羡正欲说话,便听天君向皇穆道:“你坐下说,此事,你如何看?”
皇穆沉吟片刻,对天君道:“殿下与臣以为,此事有些过于顺利。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太过明晰,草木修仙何其艰难,竹箭为寻常草木,较奇花异卉更为艰难,既然能登仙界,必然珍惜珍视,且既能在□□潜伏十几年,不该被这等事暴露身份。但恩人有难,情急之下慌不择路,也未可知。此案还有一事较为蹊跷,他们沟通往来之地距离蒋策府邸不过一街之隔。但北绥建此据点在前,蒋策建府在后,中间隔了十几年,可见此店并非为蒋策而开。这些年是否探到什么机密事,可命太廷司问问,但我总觉得,不会有什么收获,且事涉一殿主帅,不宜将此案焦点聚集于此处。”
天君将案卷展开,拿起周兆的经历,细细看了一遍,“审周兆时,你在场吗?”
皇穆摇头:“周兆是太廷司审的,臣未在场,那日与殿下佯装入主塔时见过周兆一面,”她重新回忆了一番周兆的样貌,“其人看起来,心思缜密,并非鲁莽草率之人。”
“下一步你觉得应如何做?”
“此案事关北绥余部,不宜声张,朝内三品以上仙官传阅结案卷宗即可,周兆……先关入镇魔塔。陛下,虽说周兆复绘塔图不过用以敷衍北绥,但此举既然可使人领功,可见此物北绥确实需要,镇魔塔需增派巡防,结界令牌等物也需更换,塔内需增设窥镜。”
“十分周到。”天君看着她,一脸赞许,“此事还交予你与太子,不要太劳神。”
“是。”皇穆起身领命。
“你许久未来宫中了,去看看奶奶和天后吧。”天君边说边起身走向皇穆,拉过她的手,将袖子向后推推,翻过手腕,“你今日怎么来的?”天君面上的吟吟笑意渐散,眉间神色,是元羡所陌生的。
皇穆闪躲着不与天君对视,轻轻抽回手,扯扯袖子遮住绷带,嗫嚅道:“臣,坐车从福熙宫来。”
“去看看奶奶吧,朕和太子还有话说。”天君点点头,坐回椅上。
“陛下,”皇穆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未做任何解释,呈递于天君。
“好。”天君接过来放在案上。
皇穆犹豫了一下,向天君行礼:“陛下,臣告退。”
出乎元羡意料,天君并未阻拦。
“陛下……”
“怎么?”天君一直看着皇穆步出内殿,收回目光,笑着看向元羡。
“陛下,主帅适才说,此事由我指挥布置,实在是夸张了。此事,从始至终全赖皇穆主帅运智铺谋,排兵布阵。佯探主塔,布设窥镜,皆是主帅的主意。臣最初将此事看得过于简单了,昨日之前也未觉得此案还有蹊跷之处,臣谋事不周,还请陛下……”元羡说着欲起身请罪。
“太子不必如此。”天君笑起来,起身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你少时便去了单狐州,朝政事军政事了解得少,参与得少,思虑不周人之常情。皇穆一直在宫里,这紫宸殿往来的多极了,她很小就对朝政感兴趣,朕与众臣商议朝政时她经常在旁,所以她虑事较你可能深慎些,这些不过是经验而已。你在麒麟中这几日将帅和谐,事情处理得很好,朕很满意。”
他想说些堂皇话,却终究只是说,“臣定当竭力,不负陛下重托。”
“皇穆将麒麟殿所有军政都交予你了?”天君喝了口茶,想起刚才的话,问道。
“是,臣与陆深、左颜两位副帅沟通过几次,言明如此不妥,请皇穆收回帅印,两位副帅每次都推说这是主帅的命令,不肯收回。”元羡深感无奈。
天君点点头,蔼声道:“她年前受了重伤,需静心养病,你替她主政无可厚非,日后还要监国,届时掌五殿靖晏司乃至□□事,不妨借这次机会了解一下军务。崇荣当年就掌白泽殿,人数虽然不如麒麟殿多,但也是一个机制健权能够征战的军殿。她身体好些了自会重掌麒麟,此事你不必纠结。”
“朝臣难免有所议论,毕竟东宫养德为上……”元羡想起最近天庭的一些传言,忍不住道。
天君轻笑,“储副养德,不过是父子相疑,朕信得过太子。”
谒见过天君之后元羡以为皇穆会回麒麟着手镇魔塔增防等事。谁知皇穆再次音信全无,他在鹿鸣堂又枯坐了三四日。
他忍不住将此事简略说与茂行说,皇穆痊愈了,为什么还不上殿理政。
茂行老神在在地喝了口茶,问道:“天君与你说主政麒麟殿的事了吗?”
“天君那日说皇穆如今身体不好,让我暂代她主政。可是我那天看她已经好了。”
“陛下没说你接手麒麟之事?”
元羡微微一怔:“接手麒麟?这从何说起?”
茂行一脸高深莫测,“你知道白泽殿吗?”
“知道,先太子崇荣的府兵。”
“那你知道麒麟的将士主要来自哪里吗?”
“西海水君的水兵。”
“西海水君的水兵当年只有五千。麒麟殿如今两万多人,除去叶容的旧部,大部分是白泽殿的军士。”
“白泽殿是在先太子薨后并入麒麟的?”
茂行摇头:“崇荣太子薨逝后,白泽殿群龙无首。水君拒婚皇穆自请献水军五千,天君命皇穆在白泽殿基础上结合叶容的旧部及西海水兵建起麒麟。所以白泽殿并非并入麒麟,而是麒麟根基所在。”
“天君是提到了我的府兵事,但并未延伸。”
“麒麟日后应该就你的府兵了。”
“白泽殿当年不过一万人,麒麟如今浩浩汤汤两万余人,如何能做我的府兵?”
“水军那几千人肯定要分出去,那是西海水军最精英部分,留给你浪费了。余下那些司战兵将完全可以分于四殿。你来了之后皇穆立刻将军政,帅印皆交予你,一殿文武皆随你调遣,连鹿鸣堂都腾予你,这哪是让你暂时主政,分明已经知晓消息,提前让你接手罢了。朝内也有传言,说皇穆失宠,为天君所厌,你入麒麟,正是夺她的权。”
元羡轻轻摇头,那日紫宸殿内皇穆与天君确实有些疏远,但那分明是皇穆疏远天君,“麒麟归我,她去哪里?”
“她还有个花朝监呀,不过从位高权重掌一殿军政到管理花花草草。”茂行设身处地想想,长叹一口气,“如此想来皇穆最初种种其实不算过分,你入殿以来,麒麟上下皆顺从配合,这里面必有她的授意。或者你可以留她给你做个副帅。”
“她不会肯的。”元羡想起那天殿内所见的那个身着军服的皇穆,她成竹在胸侃侃而谈,他笃定地知道,她不会做他的副帅。元羡惆怅起来:“如此说来,她应该恨极了我。”
“麒麟是她一手所见,我看麒麟景象,非大心血不至如此。她又没上过建极监,兵法战术上一窍不通,不管那些胜仗究竟是不是她打的,麒麟赫赫战功中必有她一些功劳。麒麟立殿已有十三年了,拱手于你,恨极了不一定,但怨懑一定有。我觉得她的伤就是装个样子,借故不理事。东海的事已经多久了?再重的伤也养好了,而且她春分那日还引龙过阵,这才是大凶险之事,五殿之中能引龙过雷阵者仅她一人,她若真的如例会那天那般重伤到行动不便,如何能够率少龙过阵?”
“她没上过建极监?那她幼时在哪里读书?”元羡觉得略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