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7)

以南一直有书包里装伞的习惯,小时候爷爷奶奶忙,赶不及接,有时候忘了带伞就得淋雨回家。不过,小的时候,她是很喜欢淋雨的,在雨里奔跑,在雨里漫步,在雨里跳舞。一个小女孩,在毛毛细雨里笑的开怀,蹦蹦跳跳,空气里是琳琅的笑声,脚下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以南现在也喜欢,只是一淋雨就会鼻子酸酸,不通顺,甚至经常发低烧。□□与精神的极致不和谐,阻碍她为数不多的快乐。

“Z大老区到了啊”。公交车司机大喊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么多的人,车上的广播根本起不了作用。带着口音的叫喊比规矩而礼貌的语音播报更有人情味些。老师傅有老师傅的骄傲,就一句“哪儿到了”。

车上的人拥挤着要下车,“师傅,开个门啊”,“等一下,我还没下。”嘈杂的声音致使以南把卸下来的耳机又重新带上。林沂北就在Z大读研。Z大老区是研究生在的校区,有一百年的校史,白墙青瓦,颇有南方建筑特色。

公交车停了两分钟,上车,下车,车里的人变得更多了。

“扶好了啊”,司机师傅吼了一声,像发号施令的老将军。车子驶动,目标地:下一站。

车上的人各有各的嘈杂,低头看着手机的年轻人,一手抓住栏杠,一手拨拉着手机。也有些老人,两只手都紧紧抓着座位旁的扶手。H市公交司机,把公交车当赛车开名不虚传。还有最多的是和尹以南同样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黑底色,蓝白条纹,一中特色。

这个点是上学早高峰,这趟公交,616路车,老路线基本穿过了半个南桥区,连公交车都比别的线路老,哐哐当当,晃晃悠悠,还时不时地飙一下车。而南桥区的大多数高中生都在一中就读,学区制。616路又名一中校车。

616路里的小小世界,没人会注意到尹以南在停车的两分钟里,在司机师傅最后问的“还有人下没”那句后的挣扎。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她看表,早上走的早,九月一也不需要太早,大脑一遍又一遍地计算时间。一中在Z大下一站,一个拐角就能到,坐公交要绕过这个拐角,而从Z大下车,从主路走,斜穿再过马路就是一中。直角三角形,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她走的是斜边,路程还短,这段路又堵,公交车未必有她走的快。直穿Z大,尹以南内心叫嚣着,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绷直,深吸着一口气,为从这一眼望过去满是人的车厢中挤过去。

“走了啊”。

司机师傅在尹以南终于鼓起劲的准备起身,甚至已经给旁边大爷说出“那个,麻烦您让一下”的这瞬间发动了他的坐骑。

瞬间松了口气,又重新坐回她的座位上。

旁边的大爷说“下次要早点准备下车啊,你看这赶不上了吧。”

尹以南想,没,本来也没下的,不用赶得上,赶不上也没关系的,本来就该下一站下车的。当然她只小声地大爷说了声“好,谢谢您”。真的谢谢您,大爷早就给她让开了。“那个……”是挤公交的暗号,大爷在她出声的时候就让开了,是她自己犹豫,是她把没下车的锅甩给了发车过于及时的司机师傅。

□□再一次赢了精神。

当然,车里的人包括身旁的大爷没有人知道这短短两分钟里,她心里走过的无数弯弯绕绕。独立而陌生的个体,是一方不讲另一方就永远不会感受到的个体。

“一中到了”,司机师傅停下车喊了一声。公交车门慢慢打开,“后门下车!”司机师傅又补了一句,这站基本只下不上,这一站的流程整个基本到此结束了。等到尹以南下车的时候,车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尹以南看到司机师傅带着白手套的手拧开了杯子,里面装着茶水,大多数普通的底层工作者还是更习惯用茶来提神醒脑。

半个小时的车程,小雨变成中雨。尹以南撑开伞,走上天桥过马路。天桥另一端下面,是支着大太阳伞卖包子的阿姨,遮阳伞面标着“vivo”,对面的杂志亭的遮阳伞上面标着“oppo”。尹以南真的很想去问问两家负责人,难道不知道一中学校里的网络信号有多差吗?做广告没用的,一中不让带手机的,带了也会屏蔽信号的。她无数次想在体育课上看电影的想法,就是被这样扼杀的。

尹以南拿出校牌,不带校牌不穿校服被德育主任抓到了就要变雕像的。站在门口,接受同学们的注目礼。她脸皮薄,真的,不带钱没饭吃都能行。高三文理分重点班,原来的班级又被打乱了。三年三个班,三波同学,一中传统,所以一中老师不能吐槽现在带的班级没有凝聚力,也不能吐槽以前带过的班级都没有班级聚会。毕竟大家都只是当了一年同学而已,更多的时候真的只是在一同学习,各有各的小团体。

一盘散沙,年级组长说。

尹以南站在贴着分班名单的大板前,一共有两个重点班,自己在重点7班,江小可也在。学校为了高三学习方便,把教室搬到了一楼,高三七在一楼靠北的拐角,三十个人的小教室,不是因为学校有多重视文科,真的只是因为学文的人太少了。两个班撑门面,还都是两个重点班。

江小可见到尹以南后,吐槽的第一句就是“这分的哪门子重点班啊”。

尹以南也觉得,这分的哪门子重点班,一视同仁,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校长果然说到做到。不过,也挺好的,本来大家就不愿意分重点,分出重点就像预告着已经有一批人被淘汰了一样。没有人喜欢区别对待。

大人单方面认为学生时代不用面对这些被分级被区别对待,被重视被歧视,然而在他们知道孩子没有考上区重点市重点的无奈的目光里,小孩已经被迫接受了一次来自父母的区别对待。早就开始了,不是吗?

尹以南和江小可进教室的时候,班主任正在指挥仅有的几个男生去搬书,女生负责打扫卫生。尹以南和江小可把一块抹布,两个人拽着撕扯了好久也分开,后来还是江小可拿出了指甲刀剪破。

擦完桌子,大家坐好后。班主任开始讲话,新的班主任姓杨,单字一个辉,是学校重金聘请的骨干老师,教语文。

“高三了,大家都抓紧点,高考是你们未来往后里的人生最公平的一场考试了,最后一场了。公平竞争,各凭本事。诸位能坐在这里,想必也是这个学校这个片区里最优秀的学生,许多话你们应该已经听过无数次了,我也没必要再重复。这一年,共勉。”

干脆利落是尹以南关于这个班主任的最大感受,看着三十多的样子,力挽一中教师年龄老龄化的狂澜。

尹以南把那部分没用的书装在另一个包里,下午尹父开车来接她,一起带回家,然后放到收纳箱里,直到毕业整理杂物一起卖掉。所以为什么要发这些书呢?60买进,6毛出手,陪跑选手认证。

雨停了。

尹父发来消息,让尹以南往Z大那一站走,这边实在太堵了,车不往过开了。

何其神奇,她今天,最终还是去了Z大校园里。林沂北,会遇见他吗?这个人带着她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她好奇他。

第12章 狐狸世界

尹以南想了想,还是把那袋子书拎上了,毕竟不存在今天堵车,明天就不堵,这个城市一直很拥堵。

Z大的校园历史悠久,主道上的树都是百岁的老人。尹以南习惯性地在每个周五下午,放学后,一个人从学校走到Z大,穿过Z大的主干道,再坐公交车回家。这是她与Z大不浅不深的牵绊,这样的小小牵绊使她见证着这条路,这些老树的春夏秋冬。

“南南,你走到哪儿了啊,“尹以南刚找到一个空闲的凳子坐下来,就接到尹父的电话。

“爸爸,怎么了我走了一半了。“尹以南喘了一口气说,真的太重了。

“南南啊,爸爸这边突然有些急事,你自己打车回家吧,爸爸给你转账。”尹父不停顿地说到,像被人在跟前催着。

“好”,尹以南等尹父先挂电话,靠在凳子靠背上,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是尹父的转账,五分钟前,尹父的电话是四分钟前。那为什么还要打电话过来问呢?既然已经决定了,她的意见还重要吗?

“您始终拥有说话的权力”,但您也只拥有讲话的权力。是否倾听,是否采纳,一切已对方为准。像极了□□牛肉面的包装与实物,没有牛肉又如何,毕竟一切已实物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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