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个沉稳男声忽现。
“抓住我！”
一只结实有力的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一把抓住了小苹果的手臂。那人力气极大，这一抓犹如铁钳，死死钳住了小苹果，将她坠落之势生生截住。手臂登时传来剧痛，关节发出近乎脱臼的悲鸣。
小苹果浑身一震，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一枚圆溜溜的光头。她哭红了的眼睛瞬间又湿润了。
“和尚……”
和尚低吼一声：“先上来！”
说着猛一发力，硬生生将她拔高一米。小苹果借着他这一提之力，终于爬了上来，惊魂未定地跪在地上喘息。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地上不知何时已裂出一个巨缝。方才她正是失足跌进了巨缝里。
那巨缝下面和天空裂痕一样，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那种黑和深渊不同，深渊会让人产生深不可测之感，而地下裂缝之后的黑暗……仿佛只是纯粹的黑暗，里面什么都没有。
仿佛一旦坠落进去，也会融进黑暗里，同归于无。
“到底怎么回事？”和尚扭头朝徐忍冬看了一眼，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徐忍冬的背影，“宾馆突然塌了，我出来就看到外面乱七八糟……你们在干什么？”
小苹果呜咽道：“连乔、连乔他……”
和尚眉头一皱，遥望见远处山崩地裂，天空和地面的裂痕都在疯狂延伸。非但后山，就连校园另一头的教学楼、体育馆，都如大海上的一叶小舟，被大浪冲卷着起起伏伏，抛上空中又狠狠坠地，不是粉身碎骨，就是落入地缝消失无踪。
和尚听小苹果支支吾吾地讲不清楚，索性一咬牙，拽了她一把道：“先跑路吧！”
“好……好！”小苹果受惊过度，此时见到和尚就如同见到依靠，心里忽然有了支撑，身体也恢复了力气。
两人跑到徐忍冬身旁，和尚伸手，正欲把徐忍冬也从地上拽起，一眼瞧见他怀里那颗人头，登时吓得大惊。
“卧槽！这什么？——连乔的头？！”
徐忍冬如雕塑般，抱着连乔坐在远处，对和尚的到来没有丝毫反应。他怀中那颗人头倒是张了口。
“带他走！快带他去安全的地方！”
“卧槽！”和尚没想到连乔还活着，吃了更大一惊，当下骇得说不出话来。
连乔急道：“愣着干什么，快带他走！”
和尚回过神来，正要伸手去拉，脚下却忽然一震。他措不及防，摇晃几下试图站稳身子，可是地面震动太过剧烈，明明脚踏实地却好似跳在蹦床上，根本无法站稳。
一道裂缝以惊人的速度蹿到两人中间，大地裂成两块，如快船离岸，中间露出一条越来越宽的漆黑地缝。
和尚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一头栽进地缝！
小苹果尖叫一声，扑上来想拉住他。然而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小苹果的手指只堪堪触碰到和尚衣角，却最终抓了个空，眼睁睁地看着那明黄色僧袍消失在地缝之下。
“不！”小苹果扑到地缝边，大半个身子探出去。
地缝下面是裸露的岩石层，深度不过十几米，再往下就是全然的黑暗。和尚惊恐万状地在半空中扑腾着，努力去抓周围岩石，可是两边地块都在不断分离，地缝越来越宽，他距离岩石层也越来越远。
“啊啊啊啊——”和尚失控地大叫。
很快坠入那片黑暗之中。如同一滴水落入大海，瞬间融入其中。惨叫声也瞬间消失。黑暗悄无声息地吞噬了他，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和尚！”小苹果声嘶力竭，趴在地缝边上哭得几近昏死过去。片刻之前把她从深渊拉起的人此时竟自己坠落深渊，而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巨大悲痛化作重锤狠狠砸烂了她的心。小苹果整个人都恍惚起来，听得周遭山崩地裂，却觉得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忽然明白了徐忍冬的心情。
等等，徐忍冬！
方才连乔对徐忍冬说的那一番话，她其实听见了，只是来不及做出反应。此时心中一个念头闪现，她猛然抬头，望向地缝对岸的徐忍冬。
大概是和尚的惨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徐忍冬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低头看着地缝。他怀中仍抱着连乔的头颅。
两人中间那道裂缝已经扩张到十几米。小苹果隔着裂缝大喊：“徐忍冬！你可以穿越回去救我们的对不对？下次你一定要救出我们所有人！下次——”
话音未落，忍冬眼前红光一闪。小苹果的声音戛然而止。
忍冬不自觉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只见一大团红云重重砸在小苹果身上，将她整个人压成了肉酱。
云朵在坠落，山峰在涌起。天地都在破裂，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小……”连乔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云团下面涌出的血浆。
忍冬对小苹果的惨死却无动容，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有些困惑地说：“我为什么还没死？”
连乔一愣，视线转向忍冬胸膛。
他胸口那骇人的血洞仍触目惊心，浑身衣衫都被血浸湿成了深色，就连脚下都聚集了一大滩血泊。
可是他的血已经不再流了。
……血止住了？
怎么可能！他刚才刺破的是大动脉！绝不可能自行愈合！
何况，以这个出血量，平常人早就失血性休克了！
然而此时的忍冬除了脸色惨白虚弱无力外，却并未真的昏死过去。他抱着连乔的头颅，茫然地站在地缝前面，眼看着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坍塌。
连乔感到喉咙发软，恐怕消失的部位已经快要蔓延到声门。他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忍冬……”他努力发出声音。
忍冬低下头来，呆呆地看着他。
“不要放弃……”喉咙逐渐传来麻木的感觉，连乔拼尽全力，从虚软的喉咙里挤出声音，“为了我，求你，不要放弃……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
忍冬忽然笑了。
“这次可能不行了。”
他微笑着，脸上忽然出现一丝裂痕。像瓷器从内部裂开。紧接着，他的脖子，手臂，腰腹……无数道裂痕如同蛛网般密密麻麻，迅速延展。
连乔张了张嘴，喉咙里已经发不出声音。
麻木感迅速地攀上后脑，思维变得钝重，思考也已经不可能。他像一条案板上脱水濒死的鱼，嘴唇翕动，眼中神采随着生命渐渐消散。他不想放弃，可他已经什么都做不到。
忍冬看着他逐渐失去高光的眼睛，嘴角微微扬起，捧起他的头颅，深情地凝视他。
“这次，我或许也能得到解脱了。”
“让我们一起长眠。连乔，我爱你。”
说罢，他闭上眼，吻上连乔的唇。
连乔在迷离之际感觉到唇上柔软，冰冷而熟悉的触感。
随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210章 齿轮
意识如同漂浮水中，摇摆不定，茫茫然不知身处何处。
周围是浑然的黑暗，深不见底，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辨认出任何东西。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黑暗并未让人感到害怕，反而十分安心。
仿佛身处母亲温暖的羊水里。
徐忍冬试着伸出手，却无法感知到手臂的存在。注意力也很难集中，意识总是忍不住地涣散开去，若非努力保持清醒，大概下一秒又会睡着。
虽然不觉得丝毫疲倦，但意识却在昏睡和清醒之间反复摇摆。
要醒来吗？还是就这样睡过去？
忍冬恍恍惚惚地想着。理智的弦无法接续，他像一个手握糖果的孩子，不知该吃左手这个还是右手那个。
忽然，黑暗中有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地引起了他的注意。
咦，是什么呢？
忍冬不自觉地被那个东西吸引。当他试着靠近时，那个光点竟突然扩大。紧接着，温暖耀目的光芒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
如同从高处坠落，徐忍冬浑身一震，猛然睁开眼睛。
涣散的瞳孔无法聚焦，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揉了揉眼睛，视野还是很模糊，隐约能看到眼前一个暖黄色的东西，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忍冬下意识地朝那东西伸出手去。指尖触碰到了细长坚硬的质感，有些熟悉。
眼中水汽渐渐散去。忍冬握着那东西，拿到近前，终于看清，原来那是一把黄铜钥匙。造型古朴，通身毫无装饰。只是钥匙柄上刻着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