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重的罪孽,光死就可以了结了吗?”
“我算是明白了!”木松柏突然大声说道,俄顷,声音转低:“原来事到如今,你们竟然还能如此振振有辞,是因为把账都算在别人头上了。”
木松柏定定地看着他,良久,道:“你这么会算账,那你算算看,你们自己,应该付出多少代价?”
“你来说说看,红桑若为何要把小泺他们送进吊脚楼?”
第41章 两心似鉴福祸相依(一)
“你且算算看,你们自己,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木松柏一向戏谑的眼睛里竟然透射出冰一般的冷光。
这真冷光直射连青留的心里,让他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沉声问道:“你是谁?”
静松居内气氛一时有些诡异,连一直静默在一旁的小凌都心生疑惑,无言望向木松柏。
正当此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呜咽的洞箫之声,随着那声音,门“砰”地响了一下。
众人皆是一惊,望向门口,等了许久,虚掩的门扉却仍紧闭,仿佛刚才那个声音,只是大家的幻觉。
不知何时,连青留又已将桑姨背在了背上,向门口走去。欧阳泺一急,大声问道:“红铃怎么办?”
连青留停住脚步,并不回头。
她只能又问一次:“红铃呢,你们打算不管她了吗?”
她静躺在床上,脸色虽然好看了一些,却仍是昏迷不醒。口口声声为了她付出一切的人,为何会在此时弃她而去?
“她已经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们已经管不了她了。”连青留语气中有些无奈。
“但是现在,她已经危在旦夕,你们此时离开,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连青留苦笑道:“姑娘,你可知道,现在,我们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为她做的了。”接着,他苦涩道:“而她若还能醒来,恐怕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们了。”
说完,他沉沉叹了一口气,打开门,便猛然扎进寒风中,须臾便已去得无影无踪。
风随之呼啸涌入,瞬间将屋内点点温暖扫尽,箫声更清晰了,时近时远,仿佛在祭奠,又仿佛在咏叹。
木松柏也已走到门口,道:“我看那老家伙是感觉到什么逃跑了,咱们也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欧阳泺猛然站起,急道:“木木,你也要走?”
木松柏道:“要不然呢,我可不想再被莫名其妙关起来。”
“但是,红铃怎么办?”
冰天雪地带着一个病人赶路,不方便不说,红铃能否支撑得住还是问题呢。
木松柏却已经捶胸蹈足:“姑奶奶,人家父母都不管了,先保住自己小命要紧,好不好?”
欧阳泺犹豫不决,余景洛却拉住她的手,冲木松柏道:“松柏,你们先走,我们留下来再看看。”
木松柏道:“你们,你和小泺什么时候成了你们?”
余景洛道:“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好时候。”
“谁跟你开玩笑了?”木松柏神情严肃,问欧阳泺:“你也同意他的说法?”
欧阳泺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扭捏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木松柏见她那个样子,心如明镜,气急败坏,连喊了几个好字,拍着大腿走了。
欧阳泺忙看向一旁呆站着的小凌,道:“小凌,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什么事才好。”
小凌见余景洛也在一旁点头,抿了抿嘴,也往门外速速去了。
屋内一时空荡了许多,而窗外的洞箫声,却越来越近了。
欧阳宁几不可查地看了一眼欧阳泺二人,眼神闪过感激之情,右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丹心”剑。
古怪的乐音越逼越近,就仿佛一个无形之人正极速朝这边而来;突然,那乐音猛然拔高,接着一转,戛然而止了——
门外却除了猎猎寒风,半个影子都不见。三人面面相觑,两个精通武杀术法的男人全身已如弦一般绷紧,随时准备向任何进到这个屋子里的人发出致命一击。
欧阳泺神经也已绷紧,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两道背影,心里却情不自禁兴起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念头: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默契的?
没有人来。除了风,什么都没有。
良久,久到大家都有些不耐烦,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紧张。才听到风中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不缓,却也绝对不急。
就像有人在庭中散步,手里还折了一只花。
门口终于出现了两个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个笑口常开,一个愁绪难解,两个人却都非常白,仿佛从来也不曾在太阳底下走动过的那种白。
她们也披着同样的白色狐氅,到了门口,相视一望,慢慢走了进来。
“老身灵忧”
“老身素思”
两人屈身一礼,齐声道:“冒昧来访。”
三人皆是一愣,欧阳泺疑惑:“两位姐姐这样年轻,怎么就自称起‘老身’来了?”
矮个子素思笑起来,眼睛弯成了一道新月:“你不知道,我们看起来虽然年轻,其实是两个老家伙了。”
“真的吗,两位高龄几何啊?”
“诶!”素思一挥手:“女儿家的秘密,你懂?”
欧阳泺忍不住也笑起来:“懂。两位姐姐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来请你去做客啊。”素思仍然笑嘻嘻。
余景洛的手,却已经放到了剑柄上,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灵忧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仿佛看到什么麻烦,心中有些不耐。
素思却按住他握剑的手,道:“这位兄弟别生气啊,也请你一起去,好不好?”
余景洛冷笑一声,道:“只请我们两个?”
“难道你们都想去?”素思有些为难了。
余景洛一笑,道:“不敢。那么,请两位前辈带路吧。”
门外却已经停了一辆马车,高大,气派——所过之处,必然会发出很大的响动。
然而,刚刚屋内众人却明明只听到一阵脚步声。余景洛的手已经有些发凉,他将欧阳泺的手紧紧握住。
欧阳泺却发出一声轻呼,迅速上了马车,朝最里边的位置扑去,大喊道:“小青!”
马车里面布置得十分舒适,软垫绸衾,一只火炉上,热水正烧得噗噗响,靠里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一套茶具和数碟小点。
小青从欧阳泺怀里探了出来,绕着余景洛转了个圈,算是打过了招呼,又回到原处。欧阳泺十分开心,低声道:“小青,这段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
她眼睛有些湿润,她原本以为,它已经在巡游大典之日发生了意外。
素思此时却探头进来,道:“两位且泡壶好茶暖暖胃,点心不要多吃,园子里已经备好了晚膳。”
余景洛颔首应了,望着放下的车帘,若有所思。
这么大的马车,行得却十分稳当,像腾云一般没有一点颠簸之感。
挑起车帘的一角,只见素思和灵忧背对着车门,专心驾驭着两匹骏马,勿需催蹄,那马跑得飞快。
欧阳泺和小青百无聊耐地玩了一阵,车厢里暖气烘人,空气中一股混杂着糕点气味的甜香,哄得她自大典之后一直不对劲的四肢五骸逐渐舒服无比,一股困意沉沉袭来。
她强力睁开眼睛,见余景洛仍望着前面发呆,懒洋洋问道:“你在看什么?”
余景洛刚要将心中疑惑说出,回头见她那副样子,放下车帘,道:“无事,看情形,路程还远着,你先睡会吧。”
欧阳泺点点头,坐靠着闭上眼睛,须臾便睡沉了过去;余景洛望着她苍白且疲倦的脸,暗舒了一口气。
他挪到她旁边,轻手轻脚将她放平,躺倒在自己腿上,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庞,将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
她睡着了像个孩子,似乎正做一个不错的梦,嘴角不时扬起。他看了半晌,渐渐痴了,只觉自己的心脉和呼吸似乎也变得和她一样,也分享到了她的美梦。
她应该不会再痛了吧?
她要是再痛起来,该如何是好呢?
他也闭上了眼睛,已经完全沉溺在这种既痛苦又甜蜜,既不安又安静,既软弱又坚定的复杂心情里……
“公子,公子?”
“姑娘,姑娘?”
余景洛率先睁开眼睛,心里蓦然一惊,脸上不动神色,道:“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