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们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跑前跑后,招呼去了。
邻桌几名彪形大汉围坐一起,个个面红目赤;只见其中一个道:“真是走运,我听说今天圣主巡街,竟然真被我见着了!”
“胖子,你那双草鞋都磨破了吧,你这都第几次了?”
“你管我几次,还有来好几百次都碰不着的呢?”
“说得是。哎我说各位,你们可都看见了,今天圣主可在我那买了一只头花,你们可要快些去抢货啊,我那里一共也没几朵哦。”
“早抢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炫耀什么呢,不就几朵破花,值几个钱?”
“哈哈哈。虽说确实不值钱,但是谁有我这样的好运气,谁有?”
……
欧阳泺听了一阵,忍不住道:“我可算明白了。这位姑娘不仅是圣主,还是这大雁城的财神爷呢。”
财神爷的金手指,碰到什么东西,都要成金的。
木松柏也道:“这就是她的独特之处了。”
历代蛊王宿主,或是为了安全考虑,或是为了保持神秘,或者其他不可知的原因,无不是深居简出,不到特殊的节日或者必要的场合,绝不会轻易抛头露面。
即便到了这样的场合,也是被蛊婢蛊卫团团围住,高坐在围着重重帷幕的黄金步辇之上。平常蛊民想一睹真容,简直是难于上青天。
当今这位却格外不同,不知从哪年开始,不仅在大节大庆上撇弃步辇改为步行,甚至还经常在平日里挑几个日子,简单带些蛊婢便敢上到这大雁城主街来,美其名曰“巡街”。
因此,不仅蛊族民众不难见她,甚至连外族之人见过她的也有不少。偏她又长得很是妖冶漂亮,因此,近年来不惜跋山涉水不远千里来到蛊族一睹仙容的各界人士络绎不绝,他们回去之后,又把他们在蛊族的见闻作为谈资到处吹嘘,使得外界对此地更为好奇向往,纷纷前往一探究竟。
因此,才使得原本荒凉无比的大雁城近些年来变得热闹无比。
原来如此。欧阳泺当下了然,环看酒楼的鼎沸之状,道:“看来此处民众,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姑娘。”
木松柏点点头,道:“没有她,就没有大雁蛊城的今天。”
欧阳泺问:“她叫什么名字?”
“红铃。”
第15章 蛊城探秘红衣为神(二)
经此一番,桌上饭菜早就凉了,三人也不太在意,正吃着,一个蒙面的黑衣女子下楼之前,突然回过头来,眼睛像钉子一样在欧阳泺身上盯了片刻,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继续向楼下而去。
欧阳泺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道:“木木,刚才那个人,是不是在看我?”
木松柏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真奇怪。”
“怎么呢?”
“她的眼神,让我害怕。”
木松柏若有所思,片刻恢复到平常模样,道:“作为一介医师,你不仅怕死人,还怕别人看,这胆子,可真是比狗胆还小。”
小凌道:“狗胆哪里小了,我看你的狗胆,就挺大的。”
木松柏道:“承让。可比不得姑娘体内那颗豹子胆。不过话说回来,姑娘家揣着一颗豹子胆,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欧阳泺额头抽痛,道:“两位,别吵了,我头痛。”
她的脸不知何时已变得煞白。
木松柏担忧道:“你怎么了?”
欧阳泺道:“就在刚才,我们上楼之前,我又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咱们。”
木松柏看向小凌,小凌坚定地摇头。
他忧道:“臭丫头是我们中间武杀术法最高的,连她也说没有的话……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累了?”
木松柏的话十分在理,若有人跟着他们,那人最不可能欺骗得过的那双眼睛,必然是小凌的。
欧阳泺垂头丧气道:“好吧,我最近确实感觉有些累。”
软轿暂歇,彩霞附身靠近轿门,低声道:“圣主?”
“何事?”
“掌柜昨日遣人来报,今日有蛊。”
轿内沉默良久,两个字传出:“去吧。”
彩霞行了礼,重又返向主街。
轿子继续向府衙走去,片刻,轿内红铃命道:“先去静松居。”
大雁城府静松居坐落在一处偏僻的拐角之处,院落不大,四周环绕数株苍天大树,深秋里叶几乎已经落尽,午后阳光从枝丫间穿出,斑驳地铺在干净的泥土地上。屋内香烟缭绕,木鱼声声。一个僧人模样,满头白发的男子端端正正跪于蒲团之上,口中念念有辞,一手敲着木鱼,一手转动佛珠。
红铃缓缓进来,在他背后站了许久,才被发现。
连青留,大雁城主,声音也已十分苍老,道:“你来了。”
红铃行了礼,道:“父亲,月亮宫那边,怎么说?”
连青留言简意赅:“不同意。”
红铃轻笑出声,脸上闪过一丝小女孩的调皮之色,连青留不禁皱了皱眉头,道:“圣主,既然长老们都不同意,你就放弃吧?”
红铃道:“我的决定,长老们岂非从来没有同意过?”
“这次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这一次,我也不同意。”
红铃几乎立即收了笑,良久,行了个礼,道:“您歇着吧,我先走了。”
说完,径直走了出去。连青留不禁叹了口气——他的女儿,是否太过特别?
她这般有主见,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红铃走出静松居小小的院子,四面环视,也像她的父亲那般,叹了一口气——
大雁城府院落甚多,静松居岂非既小且偏?
大雁城府的主母,何其娇美,他却宁愿与青灯木鱼为伴。
她的父亲,是否太过特别?
她瞥了一眼院门口的一名年轻蛊卫,这人很高,着统制的白色蛊卫服,却显得格外器宇轩昂,剑眉星目,肤色被高束且垂于脑后的乌发,衬得格外白皙——此人既俊美,又刚毅,浑然天成一种独特的味道。
可惜,他的双眼却似乎永远没有焦距,茫然不知看向何方,看上去呆呆傻傻;若非手里永远握着一柄看起来不大好惹的重剑,很有一副招人欺负的弱势。
红铃钻进软轿,他不言不语,不待招呼,也跟着轿子走起来,直到轿子停下,其他人散去,他仍走在红铃身边,登上汉白玉的台阶,进了辰星殿,径直朝内殿走去。
蛊婢们停在内殿入口,非唤不敢轻易进去,这是圣主的规矩。
内殿很安静,暗香盈袖;锦被翻浪,红铃立即扑倒在上,口中低呼:“累死本姑娘了!”
已然全无刚才端庄贤淑的模样,此时的她,变得比她实际的年龄还要小了几岁,和刚刚总角的黄毛丫头没什么两样。
那蛊卫仍呆呆傻傻地站着,似乎对于这番转变全然无知。他莫非,真的是个呆子?
红铃在床上躺了片刻,伸了个懒腰,转到帘后,俄顷换了一套软衣,走了出来,从一个角落里掏出十来只坛坛罐罐,仔仔细细排列在桌上,一个个细细查看,完毕,蛾眉紧蹙,道:“东树啊,怎么又死了这么多?”
“我明明已经按照书上说的,每一道材料都无一丝增减,每个步骤都绝对没有搞错,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红铃念念叨叨,不时看向东树——那个全无回应的蛊卫——却似乎并不期望得到回答。
即便是棵树,在微风轻拂之下,也能摇摇树干晃晃枝丫,眼前的女孩岂非比微风更令人陶醉,他却岂非比树木更加不解风情?
他应该改名叫做树洞。
是不是就因为他像树洞一般牢靠,才被允许进入这禁室之中,听这些别人都听不到的话,看别人都看不到的风光?
木松柏一行向‘药铺’走去。
小凌一贯走在前面,却突然被他一把拉住。她恶声道:“干嘛?”
木松柏一脸凝肃,示意她往前看。
前方,只见一个竹竿一样的人快速穿过街道,拐进一条巷道。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药铺’柜台后像痨病鬼一样成日睡觉的山羊胡子行动竟如此敏捷,竟暗藏了如此上等的腾挪之术。
说时迟,那时快,小凌说了一声:“我去追。”便向他消失之处掠去。引来街上行人一阵诧异。木松柏连连解释道:“内急,内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