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杀化境(13)

作者:叶含章2030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你一定还有亲人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他却蓦然一滞,脸上猛地狰狞,像被人狠狠抽了一个大嘴巴。

她原本看他冷清,想说些话振奋一下,没想到竟让他变成了这番模样,连忙坐起,道:“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吗”

他冷哼一声,转头过来,眼神像吃人一般阴冷,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却见他眼睛猛然一睁,继而闭上,头慢慢歪倒在了身旁,欧阳泺急得大叫道:“欧阳静,你怎么啦,你怎么一下就红了?你快醒醒!”

一个时辰之后。

他悠悠醒来,毫无意外,发现自己被泡在药池里,池子里除了他,还有很多药材,水面上,赫然还有两只毒蝎。

药池就在崖葬墓穴里面,由崖壁间流出的几弯细流汇聚而成。

欧阳泺蹲在池边,盯着他看。任何一个男子,裸着身体被一个姑娘这般死死盯着,或者任何一个姑娘,这般死死盯着一个裸体的男子,都要生出几分尴尬之情来。

然而,他们没有。欧阳泺的理由是:我是个医师啊,什么没见过呢?

他却或许是习以为常,或许是,漠不关心。

他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次被她带回来的蛇虫鼠蚁咬昏,然后像一坛咸菜一样泡在这个池子里,这样醒来,这样被她盯着。

无数次听她如释重负,这样说道:“你醒啦?!”

无数次听她接着说:“我给你报仇了,你看!”举起蝎子,此时是蝎子,彼时是蜈蚣、蛇、野蟑螂、毒蜘蛛、山蚂蚁……

接着小心翼翼地问:“你动动手脚,看看还能不能动?”

一切都很熟悉,以后恐怕会更熟悉,熟悉得令人害怕,熟悉得令人生厌。

熟悉,是不是也是因为无能无力?

他配合地把手抬了起来,勾了勾手指。

她大出一口气,道:“还好还好。”

他沉默一阵,问道:“还好吗?”

她笑容才泛起,又收住,不知为何,她直觉眼下不应该笑,很不应该。

他却突然笑了一下,非常短暂,却实实在在。

她怔住。

他经常发怒,经常臭脸,最常漫不经心,却从来不会笑,她一直期待能看到他笑一次,如今得偿所愿,她却感觉心中发寒!

她不由自主讪讪道:“欧阳静,那个,对不起啊。”

若非她执意背他去看兔子,他便不会又被蝎子蛰一次,就不会又昏迷一次。

一个人总是承受一些无妄之灾,岂非都会愤怒;何况,他本身就是一个容易发怒的病人。

然而,这一次,他却半点怒意也无,甚至还说道:“没关系。”

欧阳泺:“你,没事吧?”

他:“我没事。”

说着,又笑了一下。欧阳泺心头没来由地跟着一揪,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漾起。

她有些担心了,道:“欧阳静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你这几天心情格外差一些,就想带你出去散散心,想着看到那些兔子你心情或许会好一些的……”

他道:“无妨。”

“……无妨?”

他:“我饿了,你去煮点东西来吃吧。”

哦。她听见自己如此回答,并且走了出去。

背后,他又笑了一下,笑得疲倦至极,又仿佛无比轻松。

她走出药池房,在外面来来回回走了一阵,心神不宁,放心不下,折了回来,立即大吃一惊。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整个浴池已然血红一片,血液犹从他两边手腕汩汩流出,他的头埋在水里,整个人像一只破碎的风筝,生气全无。

她难以置信,他,竟然已经厌弃世界到这个程度了吗?

她,莫非也是推波助澜的那只手?

她又想起了他们曾经的那段对话,他说,活着,好吗?

半年了。

活着,当真,更好吗?

第9章 古墓同行霁云初现(四)

她趴在棺材口,看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茫然宛若稚儿。

她眼睛一酸,却强笑道:“你醒啦?”

他呼吸一滞,眼神立即转为厌倦,俄顷又装满怒意,慢慢地,绝望地紧紧闭上——他竟然没有死!半年了,他竟然还是连死,都做不到。

她有些不敢看他。他心念绝然,为求速死,不惜将两只蝎子的两对大钳狠狠插入左右寸口,又把头没入水中以求窒息,这种死法,痛苦至极,也难看至极。而他,竟全都不顾了。

她犹记得当初在枯井之下,他说的话。事到如今,若是可以回头,他肯定不会再讲究哪种死法了吧?

然而,她心中虽感抱歉,嘴里却笑道:“你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万念俱灰,冷道:“你,为何非要救我?”

她旁顾一阵,心念一坚,直直看向他,道:“我是医师,不能见死不救。”

还是那句该死的话!她却讲得振振有词。

她必须振振有词。是的,她也想成全他,人岂非皆应互相成全?但是,她却做不到。他做不到不死,她做不到不救。

既然如此,就看看谁能走到最后吧。

他闭上了眼睛,良久,眼角涌出两行泪来。

耳旁却她的声音传来:“你动不了,只能听我的……你,应该吃饭了。”

进过食,他被安置在那把粗陋的木椅之中,像以前一样,身体朝前,以便他能看到悬崖之下的风景。

摆好之后,她取出来一根山藤,细细地把他的双手和椅子捆在了一起,捆好之后,确认过他应该挣脱不开,这才站起身来。道:“我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些时候才会回来。你……”

她好像还有些话要叮嘱,却终于只说了一声抱歉,便走了出去。

下午,她回来了,看到他安安静静地坐在太阳之下,酷夏的太阳晒得他满脸通红,油光满面,他却仿若未查,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是日,她花了一下午时间编织了一块藤帘,挂在悬崖边上,以后她再出去时,就把藤帘放下一半,确保无论如何,太阳也晒不到他的脸。

她做着这些事情,却一扫以往的开心愉快,不仅不再唱歌,不再闹腾,也不再讨人厌地逗弄他。

她终于被他吓到了。她再也不敢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了。

此后的每一天,也都是如此。

只是,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每次回来,身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甚是精彩,有几天甚至还一跳一跳似是瘸了腿,但是,即便如此,她却仍然不管风吹雨打,烈日狂风,每日都必然要进一趟山。

他知道她是进了山,因为他终于忍不住问了。

那日,她受的伤太重,夜晚睡觉时,竟痛得在梦里哭出了声音,他将她唤醒,问道:“你,每天都去了哪里?”

她答道:“进山了。”

他没有问进山干什么,因他已经不需要问。她每次都会带回无数的药材,他喝的药也越来越多,泡药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他心中了然,询问岂非太过虚假?

他想唤醒她的迷梦,心中又闪现一丝残忍:她既然爱多管闲事,因此劳心费神又与他何干就算因此受伤甚至送命岂非也是求仁得仁怨不得旁人?

然而,这天晚上,看着她半夜醒来,对着月亮叹气,他还是忍不住了,道:“你死心吧。”

彼时,他们其实已经很少对话。她不再跟他开一些幼稚的玩笑,也不再让他做一些无理的事情,他也就勿需怒气相怼,也就很少有对话的机会了。

她尚未反应过来,他又说一遍:“你死心吧,没有用的。”

那人若无万无一失的把握,又岂会轻易出手;而他剑已出鞘,剑下之人,即便还有一口气在,也断然不可能被这样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治好。

但是,她却答道:“那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她岂非一直在做一些无用之事,多做一件又有何妨?

他却误解了,哼道:“都这么久了,若你的治疗有用,我岂非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最近几日,他甚至感觉原本已经慢慢有些力气的双手也再次瘫软了一些。

她无话可说。等了一会儿,她说道:“你说得不错,没有用的。”

他道:“……现在放弃,也还来得及。”

她笑了,道:“或许无用,我却无法死心。”

他怒气又起,道:“明知无用,何必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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