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忍不住兴奋;一如他忍不住头皮发麻。顺着指引去看,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个吊床。
她道:“这一次,你就好好躺着,你让我推我就推,你不让我推,我绝对不碰你,如何?”
他:“把我弄回去!”
欧阳泺:“听我说,它绝对可以让你享受美景清风,赛过活神仙,你确定不要试一下吗?”
他:“不要。”
欧阳泺翻了个白眼,道:“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有挑战精神。来来来,让我助你一把吧。”
说着,就把他往吊床上搬。他一边身不由己,一边威逼恐吓,连连道:“你是不是想死?”
而她,一如既往地轴,心中虽然也有些害怕,但是仍然一鼓作气地把他往吊床上扛。突然,胳膊上吃了狠狠一痛,她连忙往回扯,连连喊道:“啊,痛痛,欧阳静你快放开,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居然咬女人,你快放开!”
说着,一把向他推去。彼时,他半边身体已经被放上了吊床,被这一推一扯,吊床瞬间失去平衡侧翻,他便被滚到了地上,吊床之下恰好是个小斜坡,他顺着那个斜坡就滚入了一堆荆棘丛中,被荆棘刺死死缠住。
等欧阳泺救出他时,他那样子,简直没法看,就像一只经过了数场恶斗并且连吃败仗的瘦公鸡。
往事不堪回首。
至此之后,这秋千和吊床,便成了欧阳泺用来威胁他的酷刑,只要他惹她不快,便会如今日这边被带到这里,教训一番,直到他妥协。
她得意道:“跟我道歉吧,放你一条生路。”
不知为何,今日他却颇为顽固。道:“你,杀了我吧。”
“好,很好,”欧阳泺咬牙说道,一边把他往秋千旁旁拖,一边气喘吁吁:“今日我心情好,听你的。”
他神色古怪,道:“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送你一程!”
他:“你这个疯女人,放开我!”
“怎么,死到临头,害怕?晚啦!”
说着,人已经被放上了秋千,藤条再次绑了上来,他只觉得背后已然附上一只小手,而他自己的手,忍不住紧紧抓住了秋千两旁的藤条!
第7章 古墓同行霁云初现(二)
她轻轻一推,秋千荡了起来,越荡越高。
然而,到了一个高度,不再上升,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很是平缓。
他的手慢慢开始放松,眼睛也睁开来,感受着脸颊旁的风,看着眼前掠过的山景,一树野牡丹在远方开得如火如荼,一些鸟在林中窜来窜去。
自由。
耳旁传来她咯咯的笑声,她喊着:“欧阳静,好玩吧 ?”
他没有说话。
她笑得更大声了,又唱起她那首不着调的曲子来。
许久,他们并排坐在崖石边上,望着前方的秋千,各有所思。
欧阳泺转过脸,看着他惨兮兮的下巴,道:“欧阳静,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我以后都听你的,真的真的再不带毒虫回来了,好不好?”
那条通体翠绿的蛇却突然慢慢游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腿,向她胳膊上缠去。
欧阳泺尴尬一笑,又道:“小翠例外,小翠是蛇,不是虫。”
欧阳静瞥了一眼,调转过头,靠在崖石上,闭上了眼睛。
欧阳泺的笑容也瞬时收了,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她知道,最近一段时间,他的伤情进展缓慢,他原本有一丝好转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了。
她却既无法去安慰,也无法去劝导。
安慰和劝导总用在受伤时,但那是可愈合的伤;他受的伤,却已和死没有什么两样,因此,安慰和劝导对他而言,无疑就是一把盐,甚至是一把刀。
夜间,他躺在棺材里,看着天上的星空发呆,耳旁突然传来隔壁棺材里欧阳泺的声音,道:“真舒服。”
意料之中未得到任何回应。她继续道:“欧阳静,送你来这里的人,是不是特别聪明,人也特别好?”
想当初两人初来乍到,有一次她开玩笑,竟轻易便推开了一口棺材的棺盖,发现里面装的竟然不是尸体,而是一整棺材的大米,讶异惊喜可想而知。
随后,她便打开了所有的棺材,果不其然,里面皆装的满满,物品囊括米面腊肠、咸鱼干果、油盐酱茶、换洗衣物,欧阳静现在躺着的那口棺材装着一套厚厚的被褥——暗道设计之人之心细如发,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他准备的这些东西,足足可以让他们在此坐吃山空一年有余。而也幸亏有了这些东西,欧阳泺这半年来,才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必为生计操心。
想来,三年来自己最舒心的一段时光竟然在这样一个千年古墓里渡过,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肯相信吧?
这都拜那神秘的暗道设计之人所赐啊。这人到底是谁呢欧阳泺心中自然十分好奇。
但是,欧阳静当然不会告诉她答案。
她等了一阵,有些困了,闭上眼睛,道:“欧阳静,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沉默。
她叹了口气,道:“明天,修好轮椅后就去。”
他睁开了眼睛,却仍然没有说话。他不需要说话,她从来也不会真正听他说话。
耳旁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却再次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之中。
幽湖居坐落在一片湖水之中,湖面干净澄澈,一眼可以望穿湖底,湖内既无莲荷水草,也无鱼虾嬉戏。一条浮桥径直通向湖边。
湖畔却是林树成荫,花团锦簇。在那簇簇拥拥之中,一个小巧的凉亭像位娉婷的少女,娇娇俏俏掩在其中,四周重重围着粉色帷幕,正中三个娟秀小字:懿心亭。
亭中,帷幕之内,一个穿戴华贵、气度雍容的女子端坐于中,身旁围着七八个容貌端丽、训练有素的侍婢,她们或摇着手中羽扇,或端着一些物什,来来去去,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洛瑾愉跪在帷幕外面,行完大礼,道:“母亲,近来安好?”
那女子一边被侍婢伺候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道:“你把我上次交代的话忘记了吗?”
上次,是十年前。她说:“此去非召,不得回城!”
语气冷肃,不容商榷。那一年,他十岁。
十年过去了,她仍然是这种语调,好像区区十年,不值一提,母子二人,也才昨天分别而已。好像十年之后母子重逢,还不如她眼前的一捧牡丹重要。
是的,眼下正是牡丹花盛开的季节;是的,她此刻如此阵仗,不过就是要欣赏今年新开的牡丹。
“少主,夫人在懿心亭内赏花。”潜台词是,无事最好还是不要打扰。拜见之前,中年女侍这样对他说过。
他素来知道自己有一个金枝玉叶的母亲,从小到大,吃穿用度无不是天下最好,一双手只能用于抚琴,插花,以及翻书,绝对不能沾染一丝尘灰,甚至不能-----摸摸她亲生儿子的头发。
但是,他却不甘心,还想来看一看,在她眼前现一现,仿佛只是为了确认,一切都还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他低下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您。”
这是一直以来放在心里的话,他已然不想再隐藏。他把手中一只玉簪递上,继续道:“明日是您的生辰,这是我准备的贺礼。”
为了这份贺礼,他整整在街上挑选了一下午,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忙和称赞。
侍女从他手中接过,返回了亭内。
他见她轻瞥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花朵。那侍女捧着玉簪,退到后面一个不碍事的角落。她声音轻柔,道:“以后这种东西就不要买了,须知你可是谁的儿子,谁的外甥?”
他是西金令主梁仓的外甥,是正中令主洛名撼的儿子,所以,他的母亲,什么多有,什么都不缺。
但是,他难道不能只是个单纯的儿子,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儿子一样?
所以,他仍不死心,问道:“母亲,可喜欢?”
她未说话。不说话,便已然说了一切。
于是,他正正身形,躬身一拜,道:“母亲勿需责怪,我此程返来,乃父亲所召。”
她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却道:“听说你在外面受了伤?”
他道:“已无碍了。”
她点点头,道:“没事就快点回去吧,不要惹你师父不快。”